那天……
三郎君开口和我说:“推我过去。”
我依言乖巧地走过去推着他往树下走,看到了满地的落花……
然后返回去捡掉落在地的书简,再回头时,便看到了他在花树下,像天仙一样……
花与人相映,满树的花黯然失色。
可是,我并没有推他去水边的印象。
我怔怔地坐在床上。
手里还攥着那个小小的油纸包。
指尖隔着纸,能感觉到里面糕点的清凉和柔软。
这是三郎君留下的冰晶糕。
他的话在我脑海里回放。
“咬定说,是我推你下去的……”
“你的家人也会没事。”
我环顾了下四周。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屋子。
我身下的床,只是一块硬邦邦的木板。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旧棉絮,被套的颜色已经洗得发白,手感粗糙。
床的不远处,是几根木头搭的桌子。
上面放着一个木碗和一把缺了梳齿的木梳。
唯一的窗户很大,就这么豁开着。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字:贫穷。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同样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
再回想方才那位三郎君身上那件用料考究、连衣角都绣着精致暗纹的白色衣袍。
一种巨大的落差感油然而生。
我们,显然是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正恍神间,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阿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
看到我坐了起来,她的脸上先是一喜,但随即又被一种慌乱所替代。
“玉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快步走到床边,将手里的碗放在那张木桌上。
那是一碗清可见底的米汤。
“好……多了。”我的声音依然沙哑。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伴随着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阿母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慌张地压低声音,用气声对我说:
“玉奴,湘夫人和总管来看你了,你……你千万别乱说话。”
话音刚落,那扇简陋的木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门外的人没有丝毫的客气,直接就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精瘦的中年男子,一身藏青色的衣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想必就是阿母口中的总管。
他身后,跟着一位体态丰腴、华贵雍容的女子。
只她一人,便仿佛将这间陋室所有的光线都吸了过去。
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梳着髻,发髻上斜插一支金丝嵌宝鸾鸟步摇,鸾鸟口衔明珠,行走间流苏轻颤,华光熠熠。耳垂上戴着一对温润的羊脂白玉珰,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细腻。
她身着一袭绯色广袖上襦,配曳地长裙。那上襦乃是上好的织金锦,以金线织出繁复的卷草忍冬之纹,华美异常。那鲜妍的绯色,在这昏暗的陋室中,显得格外夺目。
她一进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便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将原本的药味和霉味尽数驱散。
那不是单一的花香,也不是单纯的脂粉香。而是一种混合了多种名贵香料的味道,霸道而又甜腻。
闻得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在她身后,还垂手立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丫鬟,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窄袖襦裙,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
“玉奴,好些了吗?湘夫人来看你了。”
总管率先开了口。
那位被称作“湘夫人”的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了我的床前。她微微俯身,那支凤凰步摇上的珍珠流苏几乎要垂到我的脸上。
她想仔细察看我的脸色。
“瞧这小脸白的,怎么还是这么虚弱呢……”她轻声细语。
她端详了我片刻,然后直起身,对着总管吩咐。
“我看这孩子身子太亏了。把前两天庄上送过来的鱼,也送两条过来给她补补身子吧。”
“是。”总管恭敬地应道。
就在这时,我看到总管不动声色地向我的阿母递去了一个凌厉的眼色。
只这一下,阿母的双腿便软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湘夫人跟前,俯下身,用力地磕了一个头。
“谢谢夫人对玉奴的关照!谢谢夫人!”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昨日……昨日才让总管送过来了三百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和照拂了,我们母女俩感恩不尽,万万不敢再让主家破费了。
玉奴年纪小,福薄,这恩深过重,怕是……怕是压不住啊。”
什么?三百钱?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三百钱具体是多少,我没有一个精确的概念。
但凭借我过往看过的那些古装剧里的经验,这笔钱,对于一个富贵人家来说,恐怕连一顿饭钱都不够,甚至不够买湘夫人头上那支步摇上的一颗珍珠。
用三百钱,来买一条差点没了的小命?
不,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确确实实地死了。
所以,这是买命钱?封口费?
那么,他们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或者,希望我说什么?
他们的意图,会和那位三郎君所说的一样吗?
果然,湘夫人开口了。
她伸出一只保养得宜、指甲上染着鲜红凤仙花汁的手,虚扶了一下。
说:“不必跪着了,起来吧。不必如此。”
阿母却不敢起来,依旧伏在地上。
湘夫人也不再管她,示意管家让她起来。
转而将目光重新投向我。
“玉奴,”她柔声问道,“你还记得,是谁推你下水的吗?”
终于问到正题了。
我迟疑地看着她,那双含笑的眼睛深不见底。
脑海里,三郎君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和湘夫人此刻雍容华贵的脸交替出现。
一个让我说,一个……态度尚不明朗。
我决定冒一次险,按照三郎君的嘱咐,试探着往前走一步。
我低下头,做出害怕而又委屈的样子,用极小的声音,吐出了三个字:“三郎君……”
“大胆!”
我的话甚至没能完整地出口。
那个总管一声怒斥,尖利而响亮,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生疼。
他没有看我,而是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阿母。
语气冰冷刻薄。
“看来你们是嫌三百钱太少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敢在这里攀诬主子!”
阿母被他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她“扑嗵”一下再次拜伏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个劲地磕头,嘴里语无伦次地哀求。
“不不不,夫人饶命,总管饶命!
是玉奴胡说八道,是她烧糊涂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然而。
一片混乱中,湘夫人却不以为意地笑了。
“徐总管,”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
“别这么大声,瞧,把她们都吓着了……玉奴年纪还小,不懂得撒谎也是有的。
再说了,就算是三郎君,怕也只是一时失手,顽皮罢了……人这不是没事了嘛,就别再追究了。”
她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
她顿了顿。
又补充道:“这样吧,一会把庄子上送来的那整桶鱼都拿过来给玉奴。让她阿母慢慢地好好给她炖汤补补。”
管家立刻躬身称是。
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恭敬的仆人。
湘夫人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那玉奴,你就先好好歇着。如果还有什么缺的,或者想起什么来了,就再和管家说吧……”
说完,她便优雅地转过身,那华丽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很快,一行人便退了出去,仿佛一阵华丽的旋风刮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木门被轻轻地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可那股浓郁霸道的香气,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固执地留了下来,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无声地彰显着它主人刚才的存在。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阿母还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半天没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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