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定州城内。
卢象升正在临时征用的县衙中研究地图，忽然听到城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一匹快马冲进院中，马上的信使风尘仆仆，满身疲惫。
八百里加急！陕西军情！信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卢象升心中一沉，连忙接过信函。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督师，发生什么事了？王文义见卢象升脸色不对，急忙询问。
卢象升将信函递给王文义，沉声说道：孙传庭败了。
王文义接过细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信中写着：
兵部尚书杨公钧鉴：陕西总督孙传庭率三万精兵于潼关与李自成主力决战，大败。孙传庭阵亡，全军覆没。李自成乘胜东进，已占西安，陕西全境糜烂。望朝廷速调重兵防守河南，否则中原不保。陕西布政使司代奏。
这怎么可能？王文义难以置信，孙传庭可是朝廷名将，三万精兵怎么会全军覆没？
卢象升摇头叹息：孙传庭确实是能将，但李自成也不是三年前的李自成了。
高起潜这时也凑了过来，看完信件后，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作为监军，他自然明白这个消息的严重性。
督师，既然陕西已失，朝廷是否会调整我们的任务？高起潜试探性地问道。
卢象升沉思片刻：不管朝廷如何调整，我们现在的任务还是要完成。河北的李自成余部依然要剿灭。
但他心中很清楚，孙传庭的惨败将会彻底改变整个局势。李自成既然能够击败孙传庭的三万精兵，那他在河北的这股恐怕也不简单。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定州知县匆匆走了进来。
督师，城外来了一支败军，说是从陕西逃来的，要求进城休整。
多少人？
约有千余人，都是残兵败将，看样子很狼狈。
卢象升想了想：让他们进城，安排在南城暂住。我要亲自去看看。
不久，卢象升来到南城的临时安置点。只见院中坐着近千名士兵，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沮丧。他们的装备破烂不堪，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
谁是带队的？卢象升询问道。
一个四十多岁的将领站了起来，勉强行了个军礼：末将参将程文炳，见过督师。
程参将，你们是孙总督的部下？
是的。程文炳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末将原本在孙总督麾下任参将，这次...这次...
他说不下去了，显然败仗的经历让他备受打击。
不要紧，慢慢说。卢象升安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文炳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场惨烈的败仗：
督师，孙总督原本准备充分，三万精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我们都以为这次一定能够剿灭李自成。
那怎么会败得如此彻底？
李自成太狡猾了。程文炳痛苦地说道，他先派小股部队骚扰我军，引诱我们追击。孙总督知道这是诱敌之计，本不想中计，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朝廷催促得太急，督促孙总督尽快决战。程文炳说道，而且军中粮草也不够了，不能久拖。
卢象升暗暗点头，这些情况他都能理解。朝廷给督师的压力，他现在也正在承受着。
孙总督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程文炳继续说道，我们在潼关附近与李自成主力遭遇。开始的时候，我军还占上风，李自成的前军被我们击败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才发现，那只是李自成的先头部队。程文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的主力隐藏在山谷中，等我军深入后突然杀出，三面包围了我们。
王文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问道：孙总督有三万人马，即使被包围，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督师有所不知。程文炳苦笑，李自成这次准备得很充分。他不仅有步兵、骑兵，还有大量的火器。更要命的是，他们的战术完全变了。
怎么变了？卢象升追问道。
以前的流寇都是一拥而上，毫无章法。但这次不同，李自成的军队进退有序，配合默契，简直就像正规军一样。
这个信息让卜象升心中一震。看来李自成确实在这几年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打游击的流寇头子了。
还有，程文炳继续说道，李自成军中有很多降将，其中不乏原来的官军将领。他们熟悉官军的战术，知道我们的弱点。
那孙总督是如何...卢象升问道。
孙总督战到最后一刻。程文炳眼中露出敬佩之色，当时我军已经溃败，孙总督本可以突围，但他不愿丢下士兵，结果...
他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孙传庭选择了与军队共存亡。
末将当时负责护送辎重，在后方。看到大军溃败，这才带着这些兄弟突围出来。程文炳惭愧地说道，末将无颜见总督，也无颜见朝廷。
卢象升看着这个满脸愧疚的将领，心中既有同情也有思考。孙传庭的败亡，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暴露了朝廷军制的深层问题。
程参将，李自成现在有多少兵马？
据俘虏交代，至少有十万之众。而且还在不断增加。程文炳说道，陕西各地的官军要么战死，要么投降，几乎没有抵抗力量了。
十万之众！这个数字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李自成真的有十万大军，那他的威胁就不仅仅是对河北了，整个北方都将面临巨大危险。
督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文义担心地问道。
卢象升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李自成有多少人马，我们都要完成朝廷交给我们的任务。
但他心中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原本以为只是剿灭一股残余流寇，现在却可能要面对李自成的主力。三千人对十万人，这个差距实在太大了。
高起潜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盘算。孙传庭的惨败给了他一个绝好的理由，可以要求卢象升更加谨慎行事，甚至可以以此为由阻止他的军事行动。
督师，高起潜开口了，监军认为，既然陕西形势如此严峻，我们是否应该向朝廷请示，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公公的意思是？
孙传庭三万精兵尚且败亡，我们只有三千人马，恐怕...高起潜故意没有说完。
卢象升明白高起潜的意思，这是要他知难而退。但作为督师，他不能在困难面前退缩。
公公，我已经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平定河北流寇。卢象升坚定地说道，不管困难多大，我都要履行诺言。
可是督师，如果李自成的主力东进...
那就让他们来！卢象升打断了高起潜的话，我卢象升纵然兵微将寡，也要与国家共存亡！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在场的将领们都深受感染。但高起潜心中却暗暗冷笑，他觉得卢象升这是在逞匹夫之勇。
当夜，卢象升独自坐在房中，仔细思考着当前的局势。孙传庭的败亡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让他对李自成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这个对手确实变强了，不仅兵力雄厚，而且战术先进。要想击败他，仅凭勇气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更好的策略。
但不管怎样，他都不会退缩。因为他知道，如果连他都不敢与李自成一战，那朝廷还能指望谁？
更重要的是，那些朴实的百姓还在等着他。他们虽然对官军有各种不满，但心中依然希望有人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定的生活。
孙传庭，你安息吧。卢象升轻声自语，你没有完成的事业，我来完成。
窗外夜色深沉，但卢象升的心中却燃烧着斗志的火焰。不管前路多么凶险，他都要勇敢地走下去。
因为这不仅是为了朝廷，更是为了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百姓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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