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xx年六月七日，清晨。
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天际只透出一抹鱼肚白，几颗疏星还恋恋不舍地悬挂在靛蓝色的幕布上。整个城市仿佛都还在沉睡，唯独青云中学门口，已然苏醒，并且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准备迎接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校门上方，悬挂着鲜红的横幅——“沉着冷静 认真细致 祝青云学子金榜题名”。空气中弥漫着夏日清晨特有的、混合着青草和露水的湿润气息，但更浓郁的，是一种无声的、积蓄到极致的紧张与期盼。
而今天，这紧张被一片灼灼燃烧的“红色”温柔地覆盖、化解了。
以王主任、校长为首，所有高三毕业班的老师，无一例外，全部身着统一的、鲜艳夺目的红色t恤。那红色，不是暗沉的血色，而是朝阳初升般充满希望与活力的正红，胸前统一印着烫金的“青云必胜”四个大字，在晨曦微光中闪闪发亮。
林远就站在这片“红色方阵”的最前方。平日里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他，此刻被这身红衣衬得格外精神挺拔，只是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血丝，暴露了他过去几个不眠之夜的付出。他不停地踱着小小的步子，像一头即将护送幼崽渡过急流的雄狮，焦灼而又充满力量地巡视着他的领地——校门口这片即将被他的学生们踏足的区域。
“老张，你这肚子……衣服有点紧吧？”林远试图用玩笑缓解自己内心的翻江倒海，对着旁边同样一身红衣，却把t恤撑得圆滚滚的“老油条”张老师说道。
“去你的！”老张笑骂一句，拍了拍自己颇具规模的啤酒肚，“这叫‘满腹经纶’，寓意好！你懂个屁！”
陈雪老师也在一旁，她将长发利落地束起，红衣让她平时温婉的气质平添了几分英气。她检查着手里拿着的一叠备用文具袋，轻声对林远说：“林老师，别紧张，孩子们都没问题的。”
林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在学生们即将到来的方向。
来了！
第一个出现在路口的是李浩。他今天没穿骚包的篮球服，而是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外面套着七班特制的“战袍”——一件由陈小雨设计、背后印着“七班号”帆船logo的班服。他骑着一辆山地车，一个帅气的甩尾停在警戒线外，看到林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林！够红的啊！跟本命年似的！”
“少贫嘴！”林远迎上去，脸上却忍不住带了笑，目光却像精密扫描仪，瞬间落在李浩身上，“准考证！身份证！文具袋！”
李浩“啪”地立正，像个接受检阅的士兵，双手将透明的文件袋高举过头：“报告长官！全部到位！2b铅笔两支，削好；黑色签字笔三支，试过水；橡皮两块，尺规一套，准考证身份证已核验三遍！请指示！”
林远被他这夸张的架势逗乐了，但还是极其认真地接过文件袋，隔着塑料膜，一项一项仔细核对。他甚至拿起准考证，对着光看了看水印，确认无误，才郑重地交还给李浩，用力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好！状态不错！记住，考场如球场，稳住节奏，抓住机会！”
“明白！”李浩收起嬉皮笑脸，眼神变得锐利，接过文件袋，用力一握拳。
紧接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到来。宁静的清晨被青春的身影和略带紧张的交谈声点燃。
“林老师早！”
“老师您今天真帅！”
“妈，您就别再念叨了，我都检查八遍了……”
家长们大多止步于警戒线外，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那片“红色阵营”。他们手中拿着水、拿着伞，想再叮嘱几句，却又怕给孩子增加压力，最终只是化作充满期盼的、长久的凝视。
林远瞬间进入了“高速查验流水线”模式。
对周伟：“眼镜擦干净了没？答题卡别折角！”
对张晓：“别紧张，就当是平时模拟考，你最近进步很大！”
对孙薇：“深呼吸，你的实力绝对没问题！”
对陈小雨：“画笔带了吗？哦不对……文具带齐了吗？放松，你的色彩在心里，笔下自然流畅。”
他检查得极其细致，甚至会让学生当场打开笔袋，确认笔芯饱满，橡皮干净无屑。有个女生差点把涂卡笔当成普通铅笔，被他火眼金睛地揪出来，立刻从陈雪老师那里领了一支新的备用。有个男生的身份证差点从文件袋滑落的夹层里掉出来，被他及时发现，用透明胶带加固了好几下。
这个过程，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像是在进行一种庄严的仪式。他拍过的每一个肩膀，说出的每一句叮嘱，都像在为即将出鞘的利剑做最后的擦拭和祝福。
“老林这架势，真像将军在给士兵发武器啊。”老张在一旁抱着胳膊感慨。
“他可不就是这群孩子的将军嘛。”陈雪微笑着说。
就在这时，人群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辆熟悉的、擦得锃亮的轿车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神色紧张却强作镇定的吴明父母。然后，吴明自己，慢慢地从车里挪了出来。
他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走路的速度很慢，姿势也有些僵硬，显然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拒绝了父母的搀扶，自己背着书包，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透明的文件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身上。有担忧，有关切，更有深深的敬佩。
林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快步迎了上去，想扶又不敢用力，只是紧张地问：“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能坚持吗？”
吴明推了推眼镜，尽管虚弱，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他用他特有的、带着点代码逻辑的语气回答：“系统自检完毕。疼痛指数可控，属于可忍受范围。核心程序加载完毕，可以投入运行。”
林远被他这回答弄得又想笑又心疼，接过他的文件袋，检查得比任何人都要仔细，确认万无一失后，才递还给他。他看着吴明，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低沉而有力：
“吴明，你已经赢了。走上考场，你就是英雄。按你的节奏来，不求超常，只求无憾。”
吴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林远的面前，站齐了他的七班“将士”们。他们穿着统一的班服，手里握着决定命运的“武器”，脸上带着紧张、兴奋，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
阳光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也将那片“红色方阵”和少年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边。
林远站在他们面前，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庞，李浩的跃跃欲试，吴明的沉静坚韧，陈小雨的温柔坚定，张晓的努力自信……他的喉咙有些发哽。
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再说。
只是缓缓地，庄重地，举起了握紧的右拳，置于胸前那“青云必胜”的字样上。
所有的学生，瞬间明白了。他们齐刷刷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拳，放在心口。
没有口号，没有誓言。
只有一片红色的信念，和无数颗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晨光中，无声地共鸣。
出征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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