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湾，海风腥咸。
蓝玉站在一艘“海东青”快船的船头，用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那支不速之客。
五艘巨大的卡拉克帆船，簇拥着一艘更为庞大的盖伦战舰。
那种体型，就像是五座移动的小山，簇拥着一座真正的山峦。
船身的侧舷，打开的炮窗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
船上悬挂的，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双头鹰旗帜，以及代表宗教裁判所的，剑与十字架的徽记。
“他娘的，这阵仗，比老子当年打印度帖木儿的时候还大。”蓝玉放下望远镜，啐了一口。
他的身边，是刚刚从京都火速赶来的木下藤吉郎。
藤吉郎现在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他这个“首席坏账清收官”的任命书还没捂热，屁股还没坐稳，就摊上了这么一档子毁天灭地的大事。
这支西班牙舰队，显然是冲着奥尔蒂斯来的。
但他们一到，不问情由，直接就炮击了株式会社的巡逻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清理门户”了，这是赤裸裸的宣战。
“蓝……蓝将军，”藤吉郎的声音有些发干，“这……这怎么办？对方的船，太大了……”
他手下的“龙神舰队”，在这些海上巨无霸面前，就像是一群小舢板，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慌什么！”蓝玉瞪了他一眼，“船大有什么用？在这是非之地，不灵活就是活靶子。你以为这是在大西洋上玩对轰？”
话虽如此，蓝玉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他看得出，这支舰队的指挥官，是个行家。
他们没有冒然进入狭窄的江户湾，而是选择在开阔的浦贺水道外下锚，占据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
这表明，对方绝不是奥尔蒂斯那种半吊子的“武装神父”。
“报！”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对方派来一艘小船，说是有西班牙王国特使，要求面见此地的最高指挥官！”
“最高指挥官？”蓝玉摸了摸下巴，“老子算一个，张大人算一个，那只猴子……勉强算半个。让他们过来！”
很快，一艘挂着白旗的欧式小艇，靠上了“海东青”号。
一个身穿华丽黑色丝绒礼服，胸前挂着金质十字架，留着两撇精心打理过的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在两名全副武装的火绳枪兵的护卫下，登上了甲板。
他看了一眼蓝玉那身随意的打扮和一身腱子肉，又瞥了一眼旁边矮小瘦削、一脸谄媚笑容的藤吉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是西班牙王国驻马尼拉总督的特命全权代表，宗教裁判所审判官，迭戈·德·瓦尔迪维亚。”他的日语说得生硬，但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我奉国王与主的双重名义，前来此地，捉拿叛教者巴尔范·德·奥尔蒂斯，并接收他名下的一切教产。”
他顿了顿，抬高了下巴。
“我命令你们，立刻交出奥尔蒂斯，并为我主的舰队，提供淡水、食物和停靠的港口。作为回报，我主可以宽恕你们此前冒犯神威的罪过。”
藤吉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命令？宽恕？
这家伙，是没搞清楚状况吗？
这里是日本！是织田右府大人的地盘！是株式会社的地盘！
蓝玉却没生气，反而乐了。
他饶有兴致地绕着迭戈转了两圈，像是在打量一头稀有的牲口。
“你说，你是奉你家国王和什么主的名义来的？”
“是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陛下，以及我们唯一的主，上帝。”迭戈傲然道。
“哦……”蓝玉点了点头，“那你知不知道，在这片海上，谁说了算？”
迭戈皱了皱眉：“当然是拥有最强舰队和最虔诚信仰的一方。”
“说得对！”蓝玉一拍大腿，“那你看看，是你的船多，还是我的船多？”
迭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江户湾内，密密麻麻，停泊着上百艘各式各样的日本船只。
虽然单艘的吨位和火力，都远不如自己的舰队，但那数量，却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更何况，在这些船只的后方，岸边的炮台上，一门门黑洞洞的岸防重炮，已经掀开了炮衣，对准了海面。
迭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乌合之众，数量再多，也无法与我主的坚船利炮抗衡。”他强撑着说道。
“是吗？”蓝玉笑得更开心了，“那我们再来谈谈信仰。”
他一把搂住迭戈的肩膀，指着不远处另一艘船上，一个正在甲板上悠闲地喝着茶的神父。
“看到那个人了吗？巴尔范·德·奥尔蒂斯。他现在，是我们‘远东福音传播株式会社’的首席产品经理兼形象代言人。他告诉我，他的主，已经同意入股我们公司了，占百分之十的干股。”
蓝玉凑到迭戈耳边，压低了声音：
“你说，现在到底是你的主虔诚，还是我的主……有钱？”
迭戈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顺着蓝玉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奥尔蒂斯！
他不仅没有被囚禁，反而看起来过得相当滋润！
一股怒火，直冲迭戈的头顶。
“叛徒！可耻的异端！”他怒吼道，“他出卖了主的荣光！”
“不不不，这叫‘战略合作’。”蓝玉纠正道，“我们经略大人说了，神，也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就看谁的出价更高。”
他松开迭戈，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森然的冷酷。
“现在，我代表大明株式会社，以及本地区的业务总代理，织田信长阁下，也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带着你的船，滚回你的马尼拉。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如果你坚持要在这里讲你的‘规矩’，那我们就只好，用我们的规矩，把你，连同你的舰队，一起清算成一笔‘海外不良资产’。”
蓝玉指了指藤吉郎，对他说道：“看见这只猴子了吗？他现在是我们公司的‘首席坏账清收官’。他最擅长的，就是把不听话的家伙，连人带船，都变成账本上的一串数字。”
藤吉郎立刻挺起胸膛，努力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迭戈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他纵横四海，还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对方不仅抢了他的目标，还用一套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充满铜臭味的逻辑，将他所代表的一切神圣与威严，都践踏得一文不值。
“你们……你们这些东方的野蛮人！你们会为今天的狂妄，付出血的代价！”迭戈气得浑身发抖，“我主的大炮，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规则！”
他猛地转身，准备返回自己的小艇。
“等一下。”蓝玉叫住了他。
迭戈以为他怕了，冷笑着回头：“怎么？改变主意了？”
“不是。”蓝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本次会谈的账单。场地费，安保费，还有我的出场费，一共是白银一千两。你是现在付，还是记在账上，回头我们连本带利，从你的船上拆下来抵账？”
“噗！”
迭戈·德·瓦尔迪维亚，这位尊贵的宗教裁判所审判官，终于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指着蓝玉，手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蓝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亲卫吩咐道：“把他扔回他自己的船上。顺便告诉对面那个什么总督，账单别忘了付。我们公司，最讨厌的，就是赖账的客户。”
他转过头，看着浦贺水道外那支庞大的舰队，眼中燃起了嗜血的战意。
“猴子，传令下去！”蓝玉的声音，响彻整个舰队，“准备战斗！让这帮南蛮子看看，在我们的地盘上，到底是谁的炮弹，能决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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