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时间管理危机”的乔卫东，感觉比打完一场商战还累。
他决定暂时远离那些觥筹交错和需要高度戒备的场合，找个清静地方喘口气。
正好，未来科技与本地一所顶尖的建筑学院有个合作项目，需要他这位大佬去露个面，做个简单的“考察”。
这所历史悠久的建筑学院坐落在城市边缘，绿树成荫，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与外面喧嚣的都市仿佛是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淡淡的旧书卷气息，偶尔传来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学生们的讨论声，一切都显得缓慢而宁静。
乔卫东在院领导和几位教授的陪同下，走在充满年代感的走廊里，听着他们介绍学院的历史和成就，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过于学术和理想化的氛围，让他这个习惯在资本和人性欲望中搏杀的人，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考察接近尾声，院领导热情地邀请他去参观一下学院引以为傲的设计工作室，说是让学生们有机会亲眼见见乔总这样的商业领袖。
乔卫东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设计工作室位于一栋独立的老楼顶层，空间开阔，采光极好。
此刻正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透过巨大的、有些斑驳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大部分学生都不在，估计是去上课或者外出调研了，工作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就在这略显空旷的空间里，靠窗的一个位置，一个身影牢牢地抓住了乔卫东的目光。
那是一个穿着简单白色棉麻长裙的女孩，坐在高高的绘图凳上，微微弓着身子，专注地在巨大的绘图板上描绘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笼罩着她，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低着头，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线条优美的侧脸，挺翘的鼻尖，和微微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握着一支绘图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富有韵律的轻响。那声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环境，甚至与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
不像朱锁锁那样像一团燃烧的、带着攻击性的火焰，也不像顾佳那样是经过生活打磨的温润玉石，更不像他身边那些在名利场中浸染已久、眼神里充满欲望的女人。
她像……一株生长在幽静山谷里的兰花，或者是一捧新雪，干净、剔透，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仿佛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惊扰到她，让她融化消失。
乔卫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见过太多美女，各种类型，各种风情，但眼前这一款，却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这种纯粹的、专注于某事而散发出的宁静美感，像一道清泉，猝不及防地流进他有些疲惫和喧嚣的心里。
院领导见他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笑着低声介绍：“哦，那是建筑系研二的学生，蒋南孙。很有灵气的一个孩子，就是性格有点……不太合群，整天就知道埋头画图。”
蒋南孙？
乔卫东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南孙……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蒋南孙！我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个设计理念太老旧了！根本不符合现代审美和商业需求！”一个穿着花哨衬衫、头发抹得锃亮、看起来像是校外人士的年轻男人，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到蒋南孙的绘图板前，语气充满了挑剔和不耐烦。
乔卫东认得这人，是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建材商的儿子，叫赵辉，仗着家里给学院捐过点钱，经常跑来冒充“专家”对学生的作品指手画脚，实则目的不纯。
蒋南孙连头都没抬，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声音清冷地回应：“赵先生，我的设计理念是基于对场地历史和人文环境的尊重，不是为了迎合所谓的‘现代审美’。”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情绪起伏，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尊重？人文？”赵辉嗤笑一声，伸手就想去拍蒋南孙的绘图板，动作轻浮，“南孙啊，你这想法太天真了！现在甲方要的是眼球效应，是商业价值！你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听我的，改！改成玻璃幕墙，流线型，再加点灯光秀效果，保证亮眼！”
他身后的跟班也跟着起哄：“就是！赵少说得对！蒋同学，你别死脑筋嘛！”
蒋南孙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赵辉。
那一刻，乔卫东看清了她的正脸。
肌肤白皙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工笔画勾勒出来的，最出彩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像浸在清水里的琉璃，干净，澄澈，此刻因为不悦而微微蹙着眉，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清冷美感。
“我的设计，不会改。”她看着赵辉，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里没有丝毫退让，“如果赵先生觉得不符合要求，可以另请高明。”
“你！”赵辉被当众驳了面子，尤其是在这么个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冰山美人”面前，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蒋南孙！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你……”
“赵公子。”
一个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压力的声音打断了赵辉的话。
乔卫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赵辉身侧。他甚至没看蒋南孙，目光直接落在赵辉那张因为惊愕而有些扭曲的脸上。
院领导和教授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赵辉更是吓了一跳，看清是乔卫东后，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火，换上了谄媚和慌乱：“乔……乔总？！您……您怎么在这儿？”
乔卫东没理会他的问题，目光扫过蒋南孙那张绘图板。上面是一幅精细的建筑草图，风格确实不那么“现代”，充满了古典的韵味和巧妙的空间构思，细节处理得极为用心。
“我觉得这位同学的设计，”乔卫东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工作室，“很有意思。”
他走到绘图板前，仔细端详着那幅草图，手指虚点了几个地方：“这个廊柱的收口方式，借鉴了宋代《营造法式》里的手法吧？还有这个庭院的借景，很有拙政园的神韵。能在现代建筑框架里，把传统元素融合得这么自然和谐，不露痕迹，很难得。”
他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院领导和教授们是惊讶于乔卫东这个“商业巨鳄”居然对古建筑也有如此深厚的见解！而赵辉则是彻底傻眼，他连《营造法式》是什么都不知道！
蒋南孙更是猛地抬起头，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惊讶，以及一丝……遇到知音的亮光。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气场强大、与校园格格不入的男人，竟然能一眼看穿她设计中最核心、也最不被人理解的部分！
乔卫东这才将目光转向蒋南孙，与她清澈的目光对上。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同于他平日里那种带着算计或戏谑的笑，而是难得的温和与真诚：“建筑，不仅仅是钢筋水泥的堆砌，更是一个时代文化和精神的容器。能沉下心来做好这件事的人，不多了。”
他的肯定，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蒋南孙因为赵辉的刁难而筑起的冰冷心防。她看着乔卫东，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
声音很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触动。
赵辉看着这一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敢在蒋南孙和学院领导面前嚣张，但在乔卫东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乔总……我……我就是提点建议……”赵辉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乔卫东这才仿佛刚注意到他，目光淡淡地扫过来：“赵公子的‘建议’，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对了，听说令尊最近想参与我们未来社区的一个材料供应项目？”
赵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乔卫东语气依旧平淡：“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未来社区，追求的是底蕴和格调，恐怕不适合赵公子家……这么‘亮眼’的风格。”
这话如同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赵辉脸上！比直接骂他还要让他难堪！他家的生意，在乔卫东眼里，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赵辉脸色惨白，再也待不下去，带着跟班，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连句场面话都没敢说。
工作室里恢复了安静。
阳光依旧温暖，绘图板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氛围完全不同了。
院领导和教授们识趣地退到一边，低声交谈，留给乔卫东和蒋南孙空间。
乔卫东看着眼前这个重新低下头，耳根却微微泛红的女孩，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见过太多人为名利疯狂，为欲望挣扎，却很少见到这样纯粹地守护着自己一方小天地的灵魂。
这朵生长在象牙塔顶端的“白月光”，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
征服朱锁锁那样的带刺玫瑰，充满了挑战和博弈的快感。
而靠近蒋南孙这样的清冷月光，似乎……需要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小小的阴影。
乔卫东的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温柔弧度。
魔都的棋局，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这朵“白月光”，他很有兴趣看看，她最终会照进谁的心房。
他没有再打扰她，只是对院领导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蒋南孙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琉璃般的眸子里，思绪万千。
那个男人……是谁？
他好像……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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