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脑子嗡嗡作响。
黑市里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撕裂、重组。
赵美兰为几分钱涨红的脸。
摊主占了便宜后窃喜的油滑。
还有那个被踩进泥里,一文不值的“丑罐子”。
一环套着一环。
全是戏。
这个女人,到底藏着多少张脸?
在学校提刀砍桌子时是疯子,在黑市讨价还价时是泼妇,可现在,她又是谁?
“吓傻了?”
赵美兰看着少年呆滞的模样,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这头小狼崽子,还是太嫩。
“你……不怕他反应过来追上来?”林深喉咙发紧,声音又干又涩。
“追?”
赵美兰嗤笑,那笑声里是看透人心的凉薄。
“他为什么要追?”
“在他眼里,一毛钱收来的破烂转手卖了一块多,翻了十几倍。他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偷着乐,觉得自己宰了个又蠢又抠的傻娘们。”
她拍了拍背后的布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人心就是这样,你让他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他就永远不会去想那便宜背后是什么。”
“他数钱还来不及呢。”
林深不说话了。
这些东西,课本上没有,老师也永远不会教。
却比他学过的任何道理都更真实,也更刺骨。
“那……这个罐子……”他忍不住问,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布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赵美兰神秘一笑。
“当然是,让它变回它本来的样子。”
她不再多言,拉着林深,迅速消失在胡同深处。
回到家时,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顾建军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老牛,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看见两人身影,他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回来了?没碰上‘红袖章’吧?”他几步迎上来,嗓音压得极低。
“能有什么事。”
赵美兰一脸平静,好像只是去邻村赶了个寻常的集。
她把布袋往屋里一放,径直去了厨房。
顾建军看着她的背影,满肚子的担忧和疑问,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婆娘了。
胆子比天大,心思比海深。
晚饭是棒子面糊糊,配着自家腌的咸菜。
顾卫国喝得稀里哗啦,小声嘟囔:“妈,又喝这个,我想吃肉。”
“想吃肉?”赵美兰眼皮都没抬,“行啊,哪天你能自己挣回一斤肉钱,妈给你天天做红烧肉。”
顾卫国小嘴一撇,不敢再吭声。
他算是摸透了,新上任的“赵女王”,撒娇没用,哭闹挨饿,只有干活才是硬道理。
饭后,赵美兰把所有人都赶出屋,只留下林深和顾建军,然后“哐当”一声,从里面把门拴上了。
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昏暗中摇曳。
三人的影子在土墙上被拉长,扭曲,如同鬼魅。
赵美兰没说话,只是动作极轻地,将那个“丑罐子”从层层破布里请了出来。
她舀来一瓢清水,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沾湿了,一点,一点,无比轻柔地擦拭着瓶身上的污垢。
那动作,不像在擦拭一个泥罐,倒像是在唤醒一件沉睡的稀世珍宝。
泥污缓缓褪去。
一抹惊心动魄的蓝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骤然绽放!
那蓝色,深邃得如同最沉静的夜空,又清亮得仿佛揉碎了漫天星辰。
瓶身上,缠枝牡丹的纹路繁复古朴,线条一气呵成,气韵生动。
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土炕上,周身散发出的那股贵气,与这破败的土坯房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一种荒诞而震撼的美。
顾建军的呼吸停了。
他的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
他死死盯着那抹蓝色,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是个庄稼汉,可他也分得清美丑!
这东西,比他见过的大队长家当宝贝供着的描金花瓶,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美……美兰……这……这……”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就是我今天花两毛钱,从黑市‘搭’回来的‘丑罐子’。”
赵美兰的语气很淡,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嘶——”
顾建军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看那瓶子,又看看云淡风轻的赵美兰,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一锅浆糊。
两毛钱?
这是在说神话故事吗!
林深也死死盯着那个瓶子,心脏狂跳不止。
他终于明白,赵美兰之前所有铺垫和表演的终点,究竟是什么。
这哪里是“丑罐子”!
这是一件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稀世珍宝!
“妈,这东西……很值钱?”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值钱?”赵美兰嘴角扯出一丝冷峭的弧度,“何止是值钱。”
“要是碰上对的人,这东西,能换一栋楼。”
一栋楼!
这三个字砸下来,顾建军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婆娘说话,而是在听天书!
“那……那可咋办?这东西放咱们家,就是个祸害啊!万一被人知道了……”顾建军的担忧是实实在在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道理,他一个庄稼汉都懂。
“所以,不能让它‘不明不白’地在我们手里。”赵美兰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她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
她将瓶子重新包好,藏进床板下最深、最不起眼的角落。
“老顾,你明天去趟县里,帮我打听个事。”
“啥事?”
“县里最大的国营文物商店在哪,叫什么。还有,最近有没有从省城或者京城来的专家、教授,下来搞文物普查或者收购。”
顾建军听得一愣一愣的:“你问这个干啥?”
“给咱们这个宝贝,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出路。”
赵美兰的计划清晰无比。
直接卖,风险太大,价格也绝对会被压死。
最好的办法,是做局。
做一个“偶遇贵人”的局,让一个有分量、有信誉的“专家”,来“发现”这个宝贝。
并且,是从他们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农户手里,“收购”上去。
如此一来,钱的来路就变得天经地义。
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农民,从自家地里刨出了个老物件,卖给了国家。
这故事,谁听了都只会眼红羡慕,绝不会有半分怀疑。
“林深。”
赵美兰的目光转向少年。
“从明天起,你什么都不用干,就给我干一件事。”
“什么事?”
“把咱家后院那块空地,给我往死里刨!就说你想种点菜。刨得越深越好,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全村人都知道,你林深在挖地三尺!”
林深先是一怔。
下一秒,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迸发出一种名为“顿悟”的光芒。
他懂了。
他全都懂了!
赵美兰这是在为这个青花瓷瓶的“出土”,伪造一个天衣无缝的现场!
先有挖地的“因”,再有发现宝贝的“果”!
这个局,做得滴水不漏,算无遗策!
林深的心脏,再次因为这个女人的深沉心机而剧烈擂动。
他看着赵美兰,这个他曾经恨不得永远远离的后妈,此刻在他眼中,却变成了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沙场将军。
他第一次,发自肺腑地,对她产生了一丝敬畏。
“好。”
他用力点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顾建军还是一头雾水,他看看自己的婆娘,又看看这个继子,感觉自己被完全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他想问。
可迎上赵美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家,要变天了。
而掀起这场风暴的,就是他这个他一度以为疯了的婆娘。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林深就扛着锄头,在后院“叮叮当当”地挖了起来。
他干得格外卖力,每一锄头都用尽全力,泥土翻飞。
路过的村民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哟,林家小子,你这是干啥呢?好好的地不长庄稼,挖这么大个坑,要当坟呐?”
林深头也不抬,按照赵美兰教的话术,瓮声瓮气地回答:“我妈让挖的,说种点萝卜白菜,冬天吃。”
“你妈?嘿,你妈现在可真出息了,都能指使动你了!”邻居家的婆娘阴阳怪气地说,酸味儿隔着篱笆都能闻到。
林深只是平静地重复着。
“我妈说,多劳多得。”
这话传出去,村里人对赵美兰的“威风”又有了新的认识,成了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而屋里,赵美兰正不紧不慢地,将那几本收来的线装书和那枚铜钱,浸入早已准备好的泥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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