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流，滚滚向前。
一条灰黄色的巨蟒，沿着晋西北的山路蜿蜒蠕动，那是望不到头的日军队伍。
坦克的履带碾过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卡车引擎的轰鸣混杂着柴油的臭味，惊得林中飞鸟四散。
无数马靴踏在土地上，汇聚成一股单一、沉闷、预示着死亡的鼓点。
第九混成旅团，第二大队大队长，田中健二少佐，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上。
他用马鞭指着前方连绵的群山，对身边的副官开口，语气里是淬炼进骨子里的轻蔑。
“看到了吗？那就是土八路的巢穴。”
“一群只会躲在山沟里的老鼠，一群连军装都穿不齐的农民。”
“冈村宁次司令官阁下动用三个师团的兵力，简直是用屠龙刀去杀一只鸡！”
副官立刻谄媚地笑道：“少佐阁下说的是！在我大日本皇军的铁蹄之下，这些支那劣等民族的抵抗，不过是螳臂当车！”
田中健二满意地点了点头，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挥。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
“天黑之前，我要在他们的指挥部里，喝上一杯清酒！”
“哈伊！”
……
与此同时。
日军第一军临时指挥部。
身穿笔挺大将制服的冈村宁次，正站在一副巨大的沙盘前。
无数红色的小箭头，从四面八方，指向沙盘中心那一小块区域。
新一团的根据地。
“报告司令官阁下，各路扫荡部队已按计划进入预定区域，进展顺利。”一名参谋军官恭敬地汇报道。
冈村宁次拿起一根指挥杆，轻轻敲了敲沙盘的边缘。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
“土八路的游击战术，就像蚊子的叮咬，虽然烦人，却不致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们以为，靠着这些山林沟壑，就能与帝国的天兵相抗衡，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用指挥杆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将所有红色箭头都圈了进去。
“告诉前线部队，不用理会零星的骚扰。”
“铁壁合围，层层推进，像碾碎一颗核桃一样，将他们彻底碾碎！”
他的声音骤然转冷。
“我不想看到任何俘虏，我要的，是彻底的净化！”
“哈伊！”
指挥部内，所有日军军官齐齐低头，眼底闪烁着嗜血的狂热。
战争，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只是一场屠杀。
然而，田中健二的清酒，终究是没能喝上。
他的部队，在距离新一团根据地还有二十里的一处山谷入口，停了下来。
一名尖兵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路边的野草，山坡上的石头，一切正常。
他稍微松了口气，抬脚，准备迈过一道不起眼的小土坎。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名尖兵的身体被一股巨力狠狠向上抛起，半截身子在空中就炸成了漫天血雾！
温热的泥土和碎肉，劈头盖脸地砸在后面的鬼子兵脸上。
队伍瞬间大乱！
“敌袭！！”
“趴下！！”
凄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田中健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八嘎！慌什么！”
“不过是一颗该死的地雷！”
“工兵呢？死哪儿去了？给我上去排查！”
几名工兵战战兢兢地拿着探雷器上前，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可他们还没走出十米。
轰！
轰！
又是两声爆炸！
这次，是路边一块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下面！
两名工兵被炸得飞起，身体的零件散落一地。
所有鬼子兵的脸色，都变了。
一种无声的恐惧，开始在队伍中蔓延。
这条路，成了名副其实的黄泉路。
每一步，都可能踩在阎王的请帖上。
“废物！”
田中健二气得破口大骂，他拔出指挥刀，指着前面。
“绕过去！从旁边的山坡上走！”
一队鬼子兵立刻听令，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旁边的缓坡。
山坡上灌木丛生，看起来更加安全。
一名鬼子兵抓住一根藤蔓，想借力往上爬。
他刚刚用力一拉。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藤蔓的根部，连接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细线的另一头，是一颗被伪装成鸟窝的手榴弹。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轰——！
爆炸的气浪，将他和周围的几个同伴，一起掀下了山坡。
田中健二的脸皮，狠狠地抽搐着。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打仗，而是在闯一个死亡迷宫。
处处都是陷阱，步步都是杀机！
“八嘎呀路！！”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给我用炮！把这片山谷，给我彻底犁一遍！”
……
日军第一军指挥部。
气氛压抑得可怕。
一名通讯军官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念着前线刚刚传回的伤亡报告。
“……第九混成旅团，第二大队，在苍云山谷遭遇土八路大规模地雷阵，推进受阻，伤亡……伤亡超过一百人！”
“……独立混成第三旅团，先头部队遭遇不明陷阱，一辆九七式中型坦克被炸毁，履带断裂……”
“……第110师团，前锋联队遭遇连环爆炸，水源被投毒，数十名士兵出现呕吐腹泻症状……”
一份份战报，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指挥部里每一个骄傲的日军军官脸上。
冈村宁次的面色铁青。
他原以为，这将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
可现在，他的“铁壁”，还没合拢，就被扎得千疮百孔！
他的“天兵”，还没见到敌人的主力，就被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搞得灰头土脸，死伤惨重！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啪！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坚固的作战地图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一群蠢猪！”
冈村宁次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
“被一些小小的把戏，就吓破了胆吗？！”
“传我的命令！”
他站起身，眼底是压不住的怒火。
“所有部队，停止排查！”
“全线突击！加快推进速度！”
“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他们的根据地！我要让这帮只会躲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懦夫，尝尝大日本皇军的怒火！”
“用人命去填！也要给我把路填平！”
“哈伊！”
整个指挥部，杀气冲天。
……
新一团，山顶观察哨。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嘴里的烟屁股一抖一抖，脸上乐开了花。
“哈哈哈哈！快看快看！那帮狗日的，疯了！”
“不排雷了，跟赶着投胎一样往前冲！”
轰！轰！轰！
望远镜的视野里，日军的队伍像没头苍蝇一样向前猛冲，而爆炸声，也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密集地响彻山谷。
每一声爆炸，都意味着有鬼子兵被炸上天。
李云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娘的！这是冈村宁次亲自下的命令？这老鬼子是嫌他的人死得不够快吗？”
赵刚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老李，别高兴得太早。”
“鬼子这是要不计伤亡，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来，跟我们打决战！”
“我们的地雷虽多，但总有踩完的时候。”
李云龙的笑声一收，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他知道赵刚说的是事实。
就在这时，一名狼牙队员从后方悄无声息地出现。
“报告团长！”
“各处观察哨传来消息，日军所有部队都在疯狂加速！正不计代价地向我们根据地中心突进！”
李云龙和赵刚的心，同时一沉。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哨位最前方的那个身影。
沈征。
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那片被硝烟笼罩的山谷。
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角，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眼前这场血肉横飞的屠杀，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
直到狼牙队员汇报完毕，他才缓缓转过头。
他嘴角勾起，那笑意却不带一丝温度，看得李云龙和赵刚都感觉后背发凉。
“冈村老鬼子，终于忍不住了。”
沈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期待。
“开胃菜结束了。”
“现在，准备上正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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