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部指挥部。
油灯的火苗无声跳动，将旅长阴沉的脸映在墙上，轮廓扭曲。
他死死盯着手里的那份加急电报。
纸张被他攥得变了形，发出痛苦的呻吟。
电报是赵刚写的。
措辞恳切，逻辑清晰。
可上面的内容，比沈征之前搞出来的任何幺蛾子，都他娘的离谱一万倍！
“改良金疮药？”
“有效控制重度伤员感染？”
“效果显着，堪称神迹？”
旅长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坟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缸都震得跳了起来。
“反了！都他娘的反了！”
“一个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也跟着那个小王八蛋一起搞封建迷信了！”
“神迹？老子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神迹！”
他怒吼着，一把抓起电话，摇柄被他摇得快要散架。
“给老子接新一团！快！”
电话很快接通。
听筒里传来沈征那不疾不徐，仿佛永远都在他算计之中的声音。
“旅长，我是沈征。”
这声音，像一瓢滚油，瞬间浇在了旅长心里的那团火上！
“沈征！”
旅长对着话筒咆哮，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你个兔崽子！你长本事了啊！”
“道士炼丹的报告墨迹还没干，你他娘的又给老子搞出来个‘神药’？”
“怎么着，黑云山上的道观不够你折腾，你准备改行当活菩萨了是吧？！”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
就在旅长以为沈征被自己骂懵了的时候，那家伙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报告旅长，药品是真的，效果也是真的。”
“新一团野战医院，二十七名重度感染伤员，全部脱离生命危险，无一人截肢，无一人死亡。”
“数据，不会骗人。”
旅长准备好的一肚子骂词，瞬间被这几句话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数据……
二十七名重度感染伤员，全部救活？
这在整个八路军，不，在整个中国的战场上，都是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
旅长的怒火，诡异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心脏狂跳的，难以置信的炙热。
他压下声音，那声线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沈征，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这事，到底有多真？”
“百分之百。”
沈征的回答，斩钉截铁。
旅长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里的怒火已然变成深不见底的漩涡。
“总部……来人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是派人，是派飞机来的。”
“一架改装过的联络机，已经在路上了，专门来取你那个‘神药’的样品。”
“沈征，你给老子听好了！”
旅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次，不准再给老子搞什么‘神仙托梦’、‘道家炼丹’的把戏！总部来的都是专家，糊弄不过去！”
“给我老实交代！”
“是，旅长。”
“但是！”
旅长话锋一转，声音又压了下去，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别太老实了！有些东西，得烂在肚子里！懂我的意思吗？！”
沈征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懂了，旅长。”
“咱们新一团的家底，得藏好了。”
“你小子……”
旅长骂了一句，却带着一丝笑意，重重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上午。
新一团的驻地上空，传来一阵奇异的轰鸣。
所有战士都扔下手里的活，冲出营房，仰头望天。
一架涂着青天白日徽记，却又明显经过改装的飞机，正盘旋着，缓缓降低高度。
“飞机！是飞机！”
“乖乖！这玩意儿怎么飞到咱们这山沟沟里来了？”
李云龙也冲了出来，看着那架飞机，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他知道这肯定是冲着沈征那“神药”来的，可没想到，总部的阵仗搞得这么大！
飞机最终在附近一处相对平坦的开阔地，颠簸着降落。
舱门打开，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身穿干部服的中年人，在两名警卫员的护送下，快步走了下来。
沈征和赵刚早已等候在此。
“是新一团的沈征同志和赵刚同志吗？”
来人伸出手，语气急切。
“我是总部后勤部的吴楠，也是一名医生。”
“两位同志，事关重大，客套话就不说了。”
吴楠的目光越过两人，直接投向了他们身后的野战医院。
“能让我……亲眼看看那‘神药’的奇迹吗？”
野战医院里。
吴楠看着一个个精神饱满，正在进行康复训练的伤员，听着军医刘叔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讲述，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
他亲自检查了小栓子的伤口。
那本该腐烂发臭，甚至需要截肢的创口，此刻已经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
“这……这不可能……”
吴楠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他半生所学的医学知识，在眼前这活生生的现实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沈团长，”他看向沈征，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征没有直接回答。
他带着吴楠，来到一间被严密看守的独立房间。
房间里，摆放着一套看上去无比简陋，甚至有些滑稽的“提纯设备”。
几个陶土罐子用竹管连在一起，下面用炭火温着。
旁边还有几个大木桶，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木炭和细沙，似乎是过滤装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和霉菌混合的奇特气味。
“吴专员，这就是我们提纯‘改良金疮药’的地方。”
赵刚上前一步，按照昨晚演练了无数遍的剧本，开始了他毕生最艰难的一次“学术报告”。
“过程……无比艰难。”
“我们发现，在晋西北的某些特定阴暗潮湿环境下，生长着一种独特的青色霉菌……”
“沈团长从古籍中获得灵感，猜想这种霉菌或许有抑制‘热毒’的功效。”
“于是，我们发动战士们，采集了大量的霉菌，经过上百次的尝试，用蒸煮、过滤、沉淀等多种土法，最终……最终才提炼出了这种有效的原液……”
赵刚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觉得荒谬。
可吴楠听得却无比认真。
他走到那套简陋的设备前，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甚至伸手捻起一点木炭，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古籍？霉菌？蒸煮过滤？”
吴楠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亮。
这听起来荒诞，但……却隐隐符合某种他听说过的，西方最前沿的科学猜想！
“沈团长，”他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征，“你们……管这个叫‘改良金疮药’？”
“对。”沈征点头。
“它有名字吗？科学上的名字？”吴楠追问。
沈征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青霉素。”
轰！
吴楠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青霉素！
这个只在国外最顶尖医学期刊上，以理论形式出现过的名字！
这个被誉为未来医学希望的奇迹之物！
竟然……
竟然真的被人在晋西北的山沟沟里，用一套陶罐和木炭，给搞出来了？！
沈征没有给他继续震惊的时间。
他转身从一个上锁的木箱里，捧出一个沉甸甸的盒子。
“吴专员，这是我们目前提炼出的全部原液，一共一百支。”
“另外，这里还有两份文件。”
赵刚立刻递上两份用油纸包好的文件。
一份，是《“改良金疮药”注射说明及注意事项》，上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详细注明了用法、剂量，甚至用加粗的红字，反复强调了“注射前必须进行皮试，观察十五分钟”！
另一份，则是一张手绘的《土法提纯工艺流程图》，上面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罐子和管道，标注着“文火慢炖”、“三次过滤”、“子时沉淀”等等玄之又玄的步骤。
吴楠颤抖着手，接过那一百支被小心包裹的药液。
他看着那份专业到让他这个科班出身的医生都自愧不如的说明书。
又看了看那张神神叨叨的流程图。
他明白了。
核心技术，人家不可能全盘托出。
但这份救命的药，这份天大的功劳，人家毫无保留地交出来了！
吴楠的眼眶，红了。
他捧着那个盒子，像捧着整个革命的未来。
“同志……你知不知道，这东西，能救我们多少指战员的命？”
“有了它，我们部队的伤员存活率，能提高多少？！”
“这比十个师的兵力都重要！”
吴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沈征，目光中再无一丝审视与怀疑，只剩下无尽的敬佩与感激。
他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沈征同志，我代表总部，代表千千万万的战士，谢谢你！”
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吴楠带着两名警卫员，护送着那个珍贵的木盒，登上了飞机。
就在舱门即将关闭的瞬间。
吴楠突然转过身，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沈征，大声喊道。
“沈征同志！”
“你准备一下！”
“总部首长……要亲自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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