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内的空气凝固了。老医生颤抖的手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缝合，用尽所有能找到的纱布和止血粉压在林峰肩膀上那狰狞的伤口上。血，似乎暂时被堵住了，但林峰的脸色依旧如同金纸，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沈皓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感受着那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如同握着易碎的琉璃，不敢用力，也不敢松开。
周海站在诊所门口，背对着众人，身体绷得像一块岩石。他透过门板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个正在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的武装头目——梭温。刚才那通显然来自“蝎王”势力的通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浑浊的水潭，激起了致命的漩涡。
“他在犹豫。”周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摩擦，“‘蝎王’的命令和我们这些人可能带来的麻烦，正在他脑子里打架。”
李卫国摸了摸腰间，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枪套，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是老子的机枪还有子弹……”
赵磊沉默地检查着自己腿上被树枝划开的伤口，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包扎，眼神如同潜伏的猎豹，扫视着诊所内可能作为武器的东西——生锈的剪刀、断裂的木板、甚至那个沾满血污的金属托盘。
“他们人不多，算上头目，七个。”赵磊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武器主要是AK，有两把砍刀。如果我们突然发难……”
“不行。”周海立刻否定，“林峰经不起任何折腾。而且，我们不清楚村子里还有没有他们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林峰身上，眼神深处是压抑的痛苦和决绝，“再等等，蜂鸟那边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外面的梭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对着手下几个武装分子使了个眼色，然后朝着诊所大步走来。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梭温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来，狭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更加拥挤。他贪婪的目光扫过沈皓手腕上那块防水战术手表（之前搜身时遗漏了），又看了看周海等人身上材质特殊的作战服（虽然破损，但明显不是普通探险装备），最后落在昏迷的林峰身上。
“他怎么样了？”梭温用生硬的汉语问道，语气却听不出多少关心。
“需要立刻输血，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沈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否则他撑不了多久！”
“输血？更好的条件？”梭温嗤笑一声，摊了摊手，“这里只有这么多。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过，几位‘探险家’，看起来可不像普通人啊。身手不错，装备……也很特别。”
他逼近一步，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和烟草味：“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老板’那边特意来电，要‘请’你们回去做客？”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李卫国和赵磊肌肉绷紧，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周海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挡在了手术台前。
“我们就是探险者，遇到了土匪。”周海面不改色，重复着之前的说辞，“至于你说的‘老板’，我们不认识。这个人，”他指了指旁边关押断指人的小屋，“是我们抓获的匪首，如果你们需要，可以交给你们处理。”
“处理？”梭温皮笑肉不笑，“怎么处理？‘老板’要的是活口，包括你们！”他猛地拔高了音量，“别他妈给老子装傻！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关于‘老板’，关于你们的目的，统统说出来！不然……”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林峰，“我不介意这里再多一具尸体！”
赤裸裸的威胁！
沈皓猛地站起身，却被周海用眼神死死按住。
周海看着梭温，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讥讽和看透一切的冰冷：“梭温队长，你想过没有？把我们，还有那个‘老板’要的人，都交给‘老板’，你能得到什么？一笔赏金？或许。但然后呢？”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老板’的事情，是那么好掺和的吗？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相反，如果你帮我们一把，送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中国人，最讲知恩图报。你得到的，可能会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梭温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周海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的贪婪和恐惧。他确实怕“蝎王”的势力，但也垂涎可能从这些“不寻常”的中国人身上榨取的利益。
就在梭温犹豫的当口，异变再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毫无征兆地从村落外围传来！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AK射击声和惊恐的喊叫！
“敌袭！是‘自由之翼’的人！他们打过来了！”一个守在村口的武装分子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对着梭温惊恐地大喊。
“什么？！”梭温脸色骤变，“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混乱！突如其来的袭击打破了脆弱的平衡！
“机会！”周海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一脚踹翻眼前的破桌子，挡住梭温和他手下的视线，同时低吼：“山猫，铁锤，夺枪！鹰眼，保护A1！”
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求生的本能瞬间爆发！
赵磊如同鬼魅般侧滑，靠近离他最近的一个因为外面枪声而分神的武装分子，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右手手肘如同铁锤般狠狠砸向对方的喉结！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名武装分子眼珠凸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赵磊顺势夺过他手中的AK-47！
李卫国则更加直接，如同蛮牛般冲向另一个武装分子，在对方举枪的瞬间，用肩膀狠狠撞入对方怀中！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人撞得离地飞起，重重砸在墙壁上！李卫国抢过AK，调转枪口就指向剩下的敌人！
梭温和他另外两个手下反应过来，慌忙举枪！
“哒哒哒！”赵磊手中的AK率先喷出火舌，精准的点射打在梭温脚前的地面上，溅起一串尘土！
“别动！再动打死你！”赵磊的声音冰冷如刀。
梭温和他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精准的枪法震慑住了，动作僵在原地。外面“自由之翼”的进攻枪声越来越近，村子里哭喊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不想死就把枪放下！”周海厉声喝道，同时从地上捡起一把之前被收缴的匕首，抵在了梭温的腰间。
内外交困之下，梭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脸色惨白，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AK，他两个手下见状，也只好跟着放下武器。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梭温的声音带着恐惧。
“给我们准备一条船！立刻！马上！”周海命令道，“还有，把那个断指人也带上！”
现在，趁着“自由之翼”和梭温的人火并，是他们逃离的最佳时机！
“船……船在码头……”梭温哆哆嗦嗦地说。
“带路！”周海用匕首顶了顶他。
赵磊和李卫国迅速收缴了所有武器的弹药，持枪警戒。沈皓则一把将昏迷的林峰背在背上，用撕下的床单紧紧固定。林峰毫无知觉，脑袋无力地垂在沈皓的肩头。
一行人押着梭温，冲出混乱的诊所。村落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自由之翼”的武装分子从村口方向攻入，与梭温的手下在房屋和巷道间激烈交火，子弹横飞，不时有村民被流弹击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周海等人利用混乱和梭温作为人质，快速向码头移动。沿途遇到零星的抵抗，都被赵磊和李卫国精准的火力瞬间清除。
码头上停着几艘长尾船。周海示意赵磊和李卫国控制船只和驾驶员，自己则押着梭温来到关押断指人的小屋。断指人听到外面的枪声，吓得缩在角落，看到周海进来，更是面无人色。
“走！”周海将他粗暴地拖了出来。
众人迅速登上一艘看起来最快最结实的长尾船。赵磊用枪指着吓得浑身发抖的船工，逼他发动引擎。李卫国用AK警戒着码头方向，压制可能追来的敌人。
“你们……你们答应过放过我的……”梭温看着周海，哀求道。
周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挥起匕首，用刀柄狠狠砸在他的后颈上！梭温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倒在码头上。
“走！”
引擎发出嘶哑的轰鸣，长尾船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出码头，驶向宽阔而浑浊的湄公河主河道！
身后，村落的枪声和火光渐渐远去。但危险并未解除。“自由之翼”的人很可能有水上力量，而“蝎王”的势力更是无处不在。
河风裹挟着水汽，吹打在众人脸上。沈皓小心翼翼地将林峰放倒在船舱里，检查他的状况。伤口没有再次崩裂，但林峰的体温低得吓人，呼吸依旧微弱。
“蜂鸟！蜂鸟！我们已经从村落撤离，正在湄公河主河道向下游航行！A1情况危急！急需接应！重复，急需接应！”周海对着终于恢复稳定信号的耳机嘶吼。
“收到！岩石！定位清晰！接应队伍已经出发！是边防的快艇！预计一小时后与你们汇合！坚持住！”王胖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紧迫。
一小时！林峰还能撑一小时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沈皓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盖在林峰身上，试图给他一点微薄的温暖。李卫国和赵磊则警惕地注视着河面两岸，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们神经紧绷。
断指人蜷缩在船头，看着昏迷的林峰和如同煞神般的周海等人，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尾船在浑浊的河面上破浪前行。朝阳已经从东方的山峦后跃出，将天地万物染上一层金红色，但这份壮丽却无法驱散船舱内凝重的绝望。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也从未如此残酷。
突然，负责观察后方的赵磊低吼：“有船追上来了！是‘自由之翼’的快艇！速度很快！”
众人回头，只见后方水天相接处，两个黑点正快速放大，引擎的轰鸣声即使隔着老远也能隐约听到！
“加速！”周海对船工吼道。
船工将油门推到最大，老旧的长尾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速度提升了一些，但显然无法与专业的快艇相比。
追兵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船上站着五六名持枪的武装分子。
“准备战斗！”周海捡起一把AK，拉动枪栓。李卫国和赵磊也各自找好射击位置。弹药不多，必须省着用。
“哒哒哒！”追兵率先开火，子弹打在船尾的水面上，激起一道道水柱。
“砰！”赵磊冷静地扣动扳机，AK一个精准的点射，快艇上一个站得最靠前的机枪手应声落水。
追兵的火力为之一滞。但另一艘快艇迅速靠拢，上面的武装分子用更猛烈的火力进行压制。
子弹啾啾地从耳边飞过，打在船梆上，木屑纷飞。流弹击中船工的大腿，他惨叫一声，倒在船舱里，船只瞬间失控，在河面上打起转来！
“妈的！”李卫国骂了一句，冲过去想控制船舵，但被密集的子弹压得抬不起头。
船速慢了下来，两艘快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船上武装分子狰狞的面孔和黑洞洞的枪口清晰可见！
绝境！似乎再也没有侥幸！
周海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又看了看船舱里生命烛火摇曳的林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握紧了手中的AK，准备进行最后的搏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轰！”
一道拖着白色尾烟的火箭弹，如同天罚之剑，从河流上游方向电射而来，精准地命中了一艘“自由之翼”快艇的发动机！
快艇瞬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爆炸的冲击波将旁边的另一艘快艇也掀得剧烈摇晃，上面的武装分子人仰马翻！
紧接着，沉闷而威严的舰炮轰鸣声从上游传来！
只见两艘涂着中国边防武警标志的白色快艇，如同劈波斩浪的利剑，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艇首的机枪喷吐着致命的火舌，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剩余那艘“自由之翼”快艇笼罩！
武装分子在绝对的火力优势下，如同割麦子般倒下，快艇很快被打得千疮百孔，缓缓沉没。
是祖国的接应！到了！
周海等人看着那熟悉的国旗和军徽，看着快艇上战友们坚毅的面容，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坚强！绝处逢生的激动、连番苦战的疲惫、战友重伤的悲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些铁打的汉子们，眼眶瞬间湿润了！
边防快艇迅速靠拢，身手矫健的武警战士跳上长尾船，迅速控制了局面。
“医生！快！这里需要急救！”沈皓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登船的军医嘶声喊道。
军医和护士迅速将林峰转移到装备完善的武警快艇上，立刻进行输氧、建立静脉通道、检查伤势……
周海将昏迷的断指人交给边防军官，强撑着报告情况：“任务目标……抓获……队员林峰……重伤……”
话未说完，连日来的疲惫、紧张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上，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的战士扶住。
“辛苦了！兄弟！剩下的交给我们！”边防军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敬意和坚定。
朝阳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湄公河，驱散了夜的阴霾和血腥。两艘武警快艇护卫着伤痕累累的长尾船，向着祖国的方向，破浪前行。
船舱内，林峰在专业的急救下，生命体征终于趋于稳定，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沈皓守在他旁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周海、李卫国、赵磊靠在船舷上，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象征着安宁与回家的国境线，看着身后那片依旧笼罩在混乱与危险之中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
任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终究完成了。猎刃的獠牙，在异域他乡折损，浴血，却也在绝境中证明了其无坚不摧的锋芒与忠诚。
只是，那隐藏在“蝎王”和“守夜人”背后的巨大阴影，依旧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国门之外。
战斗，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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