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外海,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那艘接应的伪装货轮在波涛中起伏,引擎低吼,正以最快速度驶向公海。甲板上,没有了行动成功后的欢呼,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和压抑的喘息。
船舱内,临时改成的医疗点,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蛮牛”被平放在简易手术台上,随队医护兵和一名船医正在全力抢救。他的作战服被剪开,露出焦黑破裂的皮肤和狰狞的伤口。监护仪上的曲线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直线,报警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启站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舱壁,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身上沾满了“蛮牛”的血和仓库的污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痛苦、自责和一种冰冷的、近乎凝固的杀意。是他,如果不是他反应慢了那半拍,“蛮牛”或许不用死。
赵磊(山猫)和李卫国(铁锤)沉默地坐在一旁,低着头,擦拭着手中的武器,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悲痛都揉进那冰冷的钢铁里。“猴子”蜷缩在另一个角落,抱着膝盖,这个平时最活跃灵巧的队员,此刻像一只受惊后失去同伴的幼兽。
林峰靠在对面的舱壁上,左臂的固定带因为之前的剧烈行动已经有些松脱,边缘被鲜血和汗水浸透。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后背和左肩的旧伤如同被再次点燃,灼痛和撕裂感一阵阵袭来,让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但他没有坐下,也没有去处理自己的伤势,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台上那个庞大的、正在逐渐失去生命气息的身影。
他用还能动的右手,从作战服口袋里摸出那个从仓库里带出来的、类似移动硬盘的数据存储装置和破损的平板电脑,紧紧攥在手里。金属外壳的冰冷,稍微压制了一点他胸腔里那团燃烧的、名为无力和愤怒的火焰。
成功了?代价呢?
雷锐的脸和“蛮牛”此刻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南海的血还没干,菲律宾又添新魂。猎刃的每一次胜利,似乎都浸透了兄弟的鲜血。
周海(岩石)从通讯室走过来,脸色同样凝重。他看了一眼手术台的情况,又看了看舱内死寂的众人,独臂用力握了握。
“c组确认摆脱追踪,我们已进入公海,暂时安全。”他的声音嘶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总部已经联系好接应的力量,天一亮就能转移‘蛮牛’。”
他的话音未落,手术台边的监护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医护兵和船医的动作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缓缓直起身,摘下了口罩。
船医对着周海,沉重地摇了摇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卫国(铁锤)这个糙汉子,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铁质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整个船舱都似乎随之震动。他没有吼叫,只是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赵磊(山猫)闭上了眼睛,手中的擦枪布被他捏得变了形。
林峰看着那终于不再起伏的胸膛,看着“蛮牛”那张即使死亡也依旧带着一丝憨直和凶悍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一点点捏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靠着舱壁滑坐在地上,右手中的数据存储装置硌得他生疼。
又一个。
猎刃的名单上,又添了一个永远无法归队的名字。
“啊——!!!”陈启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孤狼丧偶般的凄厉长嚎,猛地转身,额头狠狠撞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没有人去拦他。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海深吸一口气,走到陈启身边,用他唯一的手,按住了陈启不断撞击墙壁的肩膀,力量大得让陈启无法动弹。
“哭出来,喊出来,然后给老子记住!”周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记住他为什么死!记住这笔债该找谁算!猎刃的魂,不是哭没的,是敌人的血养出来的!‘蛮牛’走了,但他的仇,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一刀一枪,给他报回来!”
陈启的撞击停止了,身体瘫软下去,靠在墙边,无声地流泪,肩膀剧烈地抽动。
林峰坐在地上,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右手。数据存储装置的棱角,在他掌心印出了一道深痕。
对,报仇。
但不是莽撞地冲上去送死。
他挣扎着,用右手支撑着舱壁,缓缓站起身。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让他一阵眩晕,但他稳住了。
他走到周海面前,将手中的数据存储装置和破损平板递了过去,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岩石……东西……拿到了。让蜂鸟……尽快破解。‘蛮牛’不能……白死。”
周海接过东西,看着林峰苍白如纸却眼神执拗的脸,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转身走向通讯室,去安排数据的传输。
林峰又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陈启,走过去,用右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提了起来!
陈启茫然地看着他。
“看着老子!”林峰低吼,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自责?愧疚?有用吗?‘蛮牛’用命换你活着,不是让你在这里当怂包软蛋的!是想让你替他,多宰几个‘海狼’,多砍‘蝎王’几刀!听懂没有?!”
陈启看着林峰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暴戾和痛楚,看着他吊着的左臂和苍白的脸,一股同样凶悍的气息,渐渐从他心底压过了悲伤和自责。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听懂了,老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不再颤抖。
林峰松开他,目光扫过赵磊、李卫国、“猴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把眼泪和憋屈给老子咽回去!化成子弹,化成刀子!下次见面,十倍、百倍地还给那帮杂碎!”
“是!”几人齐声低吼,虽然声音带着悲怆,但那股被压抑的复仇火焰,已经被重新点燃。
……
几个小时后,猎刃小队连同“蛮牛”的遗体,被秘密转移至一艘经过伪装的科考船上,驶向茫茫大洋深处的某个秘密中转点。
在设施相对完善的医疗舱内,林峰被迫接受了苏晴的远程视频诊疗和船上医生的全面检查。结果不容乐观。
“左肩肌腱和韧带再次严重拉伤,局部撕裂。后背旧伤区域炎症反应剧烈。肋骨骨裂处有轻微错位迹象。加上严重失血和过度消耗,你的身体机能已经接近临界点。”船医看着检查报告,眉头紧锁,“林峰同志,你必须接受强制性的休养和治疗,至少两周内,绝对不能再进行任何高强度活动,否则左臂功能可能永久性受损,甚至影响到你的基本行动能力。”
通讯屏幕里,苏晴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从医嘱。你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如果不想真的变成废人,就老老实实躺着。”
林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没有说话。他知道医生和苏晴说的是事实。刚才从货轮转移到科考船的那段路,他几乎是被赵磊和李卫国半扶半架着走的,虚弱和疼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
但他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自己的身体。
“数据……破解得……怎么样了?”他哑着嗓子问刚刚走进医疗舱的周海。
周海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蜂鸟和墨镜教官那边有了重大发现。”他将平板电脑递给林峰,“从那个存储装置里,恢复了一部分被删除的数据,包括几张经过加密的航线图和物资清单。破译后显示,除了我们已知的‘圣迭戈’港口,他们在南海,还有一个代号‘暗礁’的隐秘中转点或者前出基地!”
平板上显示出一张南海海域的电子地图,一个醒目的红点标注在远离主要航道的深海区域,旁边标注着“暗礁”。
“更重要的是,”周海指着另一份文件,“结合之前沈皓发现的UUV(无人潜航器)残骸线索,以及这次获取的物资清单,技术部门判断,这个‘暗礁’,很可能不是一个固定的岛屿或平台,而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半潜式的支援舰或者大型UUV母船!‘蝎王’和cIA,是想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建立一个幽灵前哨!”
移动的幽灵前哨!怪不得之前一直难以锁定!
林峰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消息,比干掉十个“海狼”佣兵团都更重要!
“蝎王”的图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大,也更隐蔽!
“另外,”周海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在破解的通讯记录碎片中,我们捕捉到了一个短暂的、未被完全抹除的语音指令片段。经过声纹比对和人工智能增强处理……有75%的把握,那个声音,属于一个我们很‘熟悉’的人。”
“谁?”林峰追问。
周海看着林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杨振天。”
杨振天?!
那个曾经在军区仗势欺人、陷害过叶天明,后被清除的杨家的核心人物?他不是已经倒台了吗?怎么会和“蝎王”、和cIA牵扯在一起?难道……他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背后还有更深的关系网?或者,他根本就是“蝎王”势力早年渗透进来的一枚暗子?
林峰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内部的敌人,果然还没有肃清!甚至可能比想象的藏得更深!
“这个消息,已经列为最高机密,直接向秦魔头和高世巍首长汇报。”周海沉声道,“‘暗礁’和杨振天,将是我们下一步重点调查的方向。”
内外交困,暗敌环伺。
林峰看着平板电脑上那个代表着“暗礁”的红点,又想起“蛮牛”牺牲时的模样,想起雷锐,想起所有倒在征途上的兄弟。
他缓缓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意志所覆盖。
“等老子……能下地……”他看着周海,眼神如同万年寒冰,“第一个……去敲碎那颗‘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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