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冰霜红颜
白旗镇的轮廓在天际线上慢慢清晰，像淡墨山水画里最后几笔勾勒。可马车内的气氛却凝重得像块铁，车轮每碾过一颗石子的颠簸，都让白辰的心跟着揪紧。
杨紫躺在他怀里，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睫毛上结着层细细的白霜，跟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像冬日里最后片不肯落的叶子。皮肤透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像最上等的瓷器，好看却脆弱得让人心疼。
徐子东早就把外衣全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可根本没用——那寒气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任何外面的温暖都像想用烛火融化冰川，白费劲。
“快到了，再撑撑。”白辰低声说着，把杨紫又搂紧了点。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轻轻抖，像捧着块慢慢融化的千年寒冰，那刺骨的冷顺着相贴的皮肤一丝丝钻进他身体，他却毫不在意。
欧阳牧驾着马车，鞭子抽得又急又响，恨不得让马长出翅膀。赵旭坐在他旁边，脸色凝重得像铁，时不时回头往车厢里看，那双能瞬间取人性命的手此刻却攥得紧紧的，啥也做不了。
终于，白家那熟悉的院子出现在眼前。白二爷居然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件青衫在风里轻轻飘。当他看清白辰怀里几乎冻成冰雕的杨紫时，那双见惯了千年沧桑的眼睛突然一缩，露出了少见的慌张。
“快，把她抱进来。”白二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白辰抱着杨紫快步穿过院子，直奔内室。把她轻轻放在软榻上时，他的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杨紫身上的寒气还在往外散，连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桌上的茶水表面已经结了层薄冰。
白二爷俯身仔细查看杨紫的情况，眉头越皱越紧。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杨紫的眉心，指尖立刻就覆上了层白霜。
“是中村藤一的冰寒异能。”白二爷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千年岁月沉淀的凝重，“这不是普通伤，是异能造成的生机冻结。普通的药和医生，根本没用。”
“那咋办？”白辰急着问，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二爷，您活了这么久，肯定知道怎么救她，对不对？”
白二爷沉默了好一会儿，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睛里跳动：“世上能解这种寒毒的，只有一个人——御兵卫第二罗汉，千手神医。”
“千手神医？”徐子东急忙追问，“他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白二爷慢慢摇头：“那位先生行踪不定，常年到处游逛，用不同身份给人治病。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的目光落在杨紫越来越白的脸上，“但据我所知，他最近应该在北方的魏都城一带出现过。”
“魏都城？”欧阳牧倒吸一口凉气，“那离这儿少说也得走十天！杨紫能撑到那时候吗？”
白二爷脸色凝重：“她体内的生机正被寒气一点点吞掉。要是一个月内得不到救治，恐怕...”他没说完的话悬在空气里，又冷又残酷。
白辰猛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带她去魏都城。”
“我跟你一起去。”徐子东立刻说。
白二爷想了想：“欧阳牧和赵旭刚打完仗，需要休息，而且白旗镇不能没人守着。就让白辰和徐子东带杨紫去魏都。我写封信，说不定对你们找那位先生有帮助。”
当天晚上，白辰坚持守在杨紫身边。
屋里的炭火烧得通红，却还是驱不散那刺骨的冷。杨紫躺在榻上，浑身罩着层淡淡的霜气，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出胸膛起伏。
白辰打来热水，把布巾浸湿拧干，轻轻给她擦脸。布巾一碰到她的皮肤，很快就凉了。他不嫌麻烦，一次次重新浸湿布巾，好像这样就能把她从冰冷的深渊里拉回来。
“杨紫，撑住。”他低声喊着，握住她冰冷的手，“我肯定能找到救你的办法，你不会有事的。”
杨紫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却没力气回应。
白辰的心像被刀割一样。他想起和杨紫认识的点点滴滴——那个聪明勇敢、外柔内刚的姑娘，那双亮得像电的眼睛，现在却闭着，生命像风中的蜡烛一样微弱。
他脱掉外套，轻轻上床，把她冰冷的身子搂进怀里。刺骨的冷立刻透过薄衣服渗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可他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让我给你点温暖。”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用自己的体温对抗她身上散发出的死亡寒意。
慢慢的，白辰的嘴唇开始发紫，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但他还是紧紧抱着杨紫，好像只要这样，就能阻止她的生命流逝。
窗外，徐子东从门缝里看到这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轻轻关上门，决定不打扰这艰难又珍贵的温暖时刻。
第二天拂晓，白辰和徐子东准备出发。
白二爷把一封封好的信交给白辰：“要是找到那位先生，把这封信给他。他看了就明白了。”
欧阳牧和赵旭来送行。欧阳牧把一袋银元塞给白辰：“路上别省着花钱，一定要尽快赶到魏都。”
赵旭话不多：“保重。白旗镇有我们。”
白辰点头，把用厚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杨紫抱上马车。徐子东挥鞭赶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
旅途很艰难。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这对杨紫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白辰一直守在她身边，不停地用体温给她取暖，自己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三天后，他们进入山区。山路崎岖，马车颠簸，白辰不得不更小心地护着杨紫，免得她更难受。
“白辰，你得歇会儿。”徐子东担心地看着好友苍白的脸，“你再这么熬下去，还没到魏都自己就先垮了。”
白辰摇头：“没事。继续赶路。”
晚上，他们在山里露营。白辰生起篝火，把杨紫抱到火边，自己还是坚持用身体给她取暖。徐子东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无奈地摇头。
“她要是醒着，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徐子东轻声说。
白辰勉强笑了笑：“要是换作你，也会这么做的。”
徐子东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点头。
第十天，魏都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那是座北方的大城，城墙又高又厚，城门口人来人往，很热闹。
可一进城，白辰和徐子东就犯了难——在这么大的城里，要找一个故意藏起来的人，简直像大海捞针。
他们先找了家客栈住下。白辰小心地把杨紫放在床上，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皮肤几乎透明得能看到下面的血管，呼出来的气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我去打听消息。”徐子东说，“你看着杨紫。”
白辰点头，坐在床边，继续做着那看似没用的取暖动作。他握着杨紫冰冷的手，低声说：“我们到魏都了，很快就能找到人了。你一定要撑住。”
徐子东直到傍晚才回来，一脸疲惫地摇头：“我问遍了城里的药铺和医馆，没人听过千手神医这个名号。”
白辰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杨紫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无助。
“二爷的信...”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封封好的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封口处盖着个奇怪的印记。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拆开——白二爷特意说要交给本人，肯定有他的道理。
天黑了，魏都的灯都亮了起来。白辰站在窗前，看着城里的万家灯火，却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迷茫。
杨紫的呼吸几乎听不到了，身上的寒气更重了，连房间里的水杯都结了层薄冰。
白辰回到床边，再次把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对抗那几乎能冻结一切的冷。
“我不会放弃的，”他在她耳边发誓，声音因为冷而发抖，“就算把魏都的每个角落都翻遍，我也一定要找到救你的办法。”
窗外，北风呼啸，好像在回应他的誓言。
三天过去了，寻找还是没有任何进展。白辰的脸色越来越差，连续好多天用体温给杨紫取暖，他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第四天早上，徐子东推开房门，发现白辰倒在杨紫床边，脸色白得像纸。
“白辰！”徐子东赶紧扶起他，一摸他的身体，冰凉一片。
白辰勉强睁开眼：“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你这么下去会没命的！”徐子东又急又气，“要是杨紫醒了看到你这样，她该多心疼啊！”
白辰虚弱地笑了笑：“要是换作她，也会这么对我的。”
徐子东长叹一声，把白辰扶到椅子上，给他裹上厚毯子：“今天你好好休息，我去继续打听。”
可白辰却挣扎着站起来：“不行，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
徐子东知道他性子倔，只好答应。
两人走在魏都繁华的街上，白辰的脚步摇摇晃晃，却坚持着一家家药铺问过去。可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
下午，天开始下雪。白辰站在街口，看着漫天飞雪，突然说：“子东，你还记得杨紫最爱吃什么吗？”
徐子东一愣：“她...好像特别喜欢城南那家店的桂花糕。”
白辰眼里闪过一丝温柔：“那次我们完成任务回来，她一个人吃了整整一盒，嘴角还沾着糕屑呢...”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抬手抹了把脸，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
徐子东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又过了两天，杨紫的情况更危险了。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冷了，只有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暖意。
白辰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沙哑又绝望，好像想把自己的生命通过相握的手传给她。
“杨紫，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在学堂外教训那几个欺负小孩的恶霸，电光在你指尖跳，特别耀眼...”
“还有那次在乌蒙山，你借雷电的力量打退中村藤一，那时候的你，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她渐渐消失的生命。
深夜，白辰突然醒了。他感觉到杨紫的手动了一下。
“杨紫？”他急切地喊。
杨紫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亮得像电的眼睛，现在却蒙着一层霜，黯淡无光。
“白...辰...”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白辰紧紧握住她的手，高兴得哭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冷...”她轻声说，“好冷...”
白辰立刻把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这样好点了吗？”
杨紫微微点头，盖着霜的眼睫毛慢慢垂下去：“我们...在哪儿？”
“魏都城。”白辰温柔地说，“二爷说这里有位神医能治好你。我们肯定能找到他。”
杨紫的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别...别太勉强...你自己...”
话没说完，她又昏过去了。
白辰的心重重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杨紫的时间不多了。
他轻轻把她放平，给她掖好被子，然后站起来，眼里燃起决绝的光。
“子东，”他对刚进门的徐子东说，“你看着她。就算把魏都的每一块砖都翻过来，我也要找到那位神医！”
说完，他不管徐子东的阻拦，冲出客栈，融进魏都的茫茫人海。
雪越下越大，白辰的身影在雪地里慢慢走，一家家医馆、一户户人家问过去。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手脚几乎没了知觉，却还在坚持。
“请问您知道千手神医吗？” “有没有见过一位医术特别高的先生？” “求求您，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渐渐变弱，却始终没停。
天又黑了，白辰几乎走不动路，靠在一条巷子口的墙上喘气。雪花落在他肩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年轻人，你在找什么人？”
白辰猛地回头，看见一位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巷口。
“老先生，”白辰急切地说，“我在找一位神医，能治特别难治的病的神医！”
老人眯着眼睛打量他好一会儿：“我在魏都住了七十年，从没听过什么神医。不过...”他顿了顿，“城西有座破庙，最近好像有位云游的先生住在那儿，免费给穷人看病，还治好了几个疑难杂症。”
白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谢谢您指点！”
他顾不上累，立刻往城西跑。
破庙在城西的偏僻地方，又破又旧，却透着一种奇怪的安静。白辰推开吱呀响的庙门，看见庙里点着一盏油灯，几个老百姓正排队等着。
一位穿朴素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一位老妇人诊脉。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轻柔又准确。见白辰闯进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和的脸。
“先生，”白辰快步上前，“求您救救我的朋友！”
男子微微皱眉：“别着急，慢慢说。是谁生病了？有什么症状？”
白辰急切地描述着杨紫的情况，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哽咽：“她...她快不行了...求您救救她...”
男子听完，脸色渐渐凝重：“带我去看看。”
白辰喜出望外，赶紧领着男子往客栈赶。
回到客栈，男子仔细检查了杨紫的情况，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白辰急切地问，“能治吗？”
男子想了想：“这是极寒异能造成的，普通的药确实没用。不过...”他话锋一转，“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手法熟练地在杨紫的几个穴位上扎针。奇怪的是，银针一扎进穴位，立刻就覆上一层霜，但杨紫的呼吸好像平稳了一些。
“我只能暂时稳住她的生机。”男子收起针说，“要想彻底治好，还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
“什么药引？我现在就去弄！”白辰急忙说。
男子看着他，目光深邃：“这药引不是普通东西，是乌蒙山深处的一种罕见灵芝，叫‘赤阳芝’，性子特别热，能克制所有寒气。但乌蒙山又险又陡，赤阳芝更是难得一见...”
“我现在就去乌蒙山！”白辰毫不犹豫地说。
男子轻轻摇头：“去乌蒙山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月。她的时间恐怕不够。”
白辰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杨紫苍白的脸，突然跪了下来：“求先生无论如何保住她的性命！我一定能把赤阳芝取回来！”
男子赶紧扶起他：“快起来。我肯定会尽力，但能不能撑到你回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白辰重重磕了个头，站起来深深看了杨紫一眼，坚决地转身离开。
窗外，风雪更大了。白辰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夜里，朝着那渺茫的希望奔去。
而床榻上，杨紫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滴带着冰的眼泪悄悄滑落。
这位老者名叫柳子续，原本是宫廷里的御医，后来皇帝退位，他也被赶出了皇宫，四处漂泊后来到民间开了家医馆，给老百姓看病。因为他医术高超，总能治好很多疑难杂症，所以当地人都叫他柳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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