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山间的薄雾,黑云寨主寨的聚将鼓便已沉沉响起。鼓声不如往日演武时那般激昂,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穿透清晨的寒意,传入每一个角落。
各营头目、匠作营管事、内务执事,乃至新近表现出众的什长、伍长,皆匆匆整理衣甲,从四面八方向议事堂前的小校场汇聚。众人脸上带着几分肃穆,几分好奇,更隐隐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期待。昨夜那沉甸甸的箱笼虽未亲眼得见,但那“苏家送来厚礼”的消息,早已如长了翅膀般在山寨传开。谁都明白,山寨的天,怕是要变了。
校场上,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李晏一身玄色劲装,外罩那件萧影送来的裘氅,立于临时搭起的小木台上,身姿挺拔如松。墨尘、石勇、冯默、周铁柱、萧影等核心人物肃立其身后左右。黑熊,雷豹以及秦英、秦华等新晋将领也站在前排,目光灼灼。
李晏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人,将一张张或熟悉或略显生疏的面孔尽收眼底。他看到了老弟兄们脸上的风霜与忠诚,也看到了新附者们眼中的审慎与期盼。
“诸位弟兄!”李晏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召集大家,非为操演,非为出征,只为立规矩,明赏罚,定人心!”
台下微微骚动,随即又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自李某入主黑云寨以来,承蒙诸位不弃,同心戮力,方有今日气象。然,往日寨小民寡,凡事可依惯例,凭义气。而今,我寨弟兄逾千,基业渐广,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新血不断,若再无法度章程,则赏罚不明,人心易散,终难成大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故,今日起,颁布《黑云寨功勋抚恤条例》与《诸营配给细则》!此乃我寨立足乱世、共谋富强的根本之法!望诸位谨记,恪守不渝!”
说罢,他侧身示意。墨尘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卷用上好皮纸誊写、盖有李晏印信的文书,朗声宣读起来。条款细致入微,从斩首夺旗、探得军情、改进工艺、筹措物资等立功标准,到对应的银钱、布匹、盐茶、乃至未来田宅的赏赐额度;从战伤残亡、因病身故的抚恤等级,到家眷安置、子弟入学等长远保障;再到日常口粮、衣甲、饷银按岗位、功勋的配给差异,以及违反军纪寨规的种种惩处……林林总总,巨细靡遗。
墨尘声音平稳,条理清晰,每读一条,都辅以简单明了的解释。台下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尤其是那些关于赏赐和抚恤的具体数目,引得阵阵低低的吸气声和交头接耳的议论。许多老卒眼眶发热,他们刀头舔血半生,何曾见过如此分明、如此厚重的保障?新附者们更是心中震动,这黑云寨的规矩,远比他们想象中更为严整、更为公平,也更有奔头!
条例宣读完毕,李晏再次上前,目光锐利如刀:“规矩已立,便如山寨铁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自今日起,各营功过,皆由石勇统领会同各营头目、墨先生记录在案,按月核算,公示于众!冯默先生负责匠作营功过考评,周铁柱负责外务堂。若有冤屈不明,可至议事堂侧室,由墨先生受理复核!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有谁敢徇私舞弊,欺上瞒下,或恃功骄纵,触犯铁律,休怪李某不讲情面,定严惩不贷!”
“谨遵寨主号令!”台下众人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与认同感。
“散会后,各营头目、管事至议事堂侧室,领取细则文书,回去后务必宣讲到每一位弟兄!三日内,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来问!”李晏最后下令。
众人轰然应诺,有序散去,个个脸上带着兴奋与凝重,三三两两议论着新规的内容,脚步匆匆地赶往各自营区或工坊。
议事堂侧室内,李晏与核心层并未休息。
“石勇,”李晏看向石勇,“新规初行,各营反应需密切留意。尤其是新老弟兄之间,赏罚是否公允,最易生隙。你派些机灵可靠的弟兄,暗中留意各营议论,但有怨言或不解,需及时疏导,或报与墨先生知晓。”
“明白!寨主放心,俺晓得轻重,绝不让好事变成坏事!”石勇凛然应道。
“冯先生,匠作营乃技术根本,新规中工艺改进的赏格颇重,意在激励创新。但需把握好度,既要鼓励工匠钻研,亦要防止有人为求赏格而急功近利,坏了质量根本。”李晏叮嘱道。
“老朽明白!必严格把关,赏罚分明,既要马儿跑,也要马儿不吃劣草!”冯默捻须答道。
“铁柱,”李晏转向周铁柱,“你外务堂的弟兄,常在外行走,诱惑多,风险大。新规中对外勤的额外补贴和重罚,你要反复强调,让他们既感受到寨子的厚待,也时刻绷紧规矩这根弦。”
“寨主放心!俺已经跟他们说了,谁要是眼皮子浅,坏了寨子的名声和大事,俺第一个剁了他的手!”周铁柱恶狠狠地说道。
安排完这些,李晏才微微舒了口气,对墨尘道:“先生,内部章程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外部之事,亦需加紧。苏家第二批‘破山烧’的货款即将到位,扩军、筑城、囤粮之事,需尽快提上日程。尤其是鹰嘴崖和西山两处隘口的加固,必须加速。”
墨尘点头:“寨主所言极是。银钱既足,便可大胆行事。筑城所需石料、木料,可就近开采或向山民收购;粮食药材,除苏家渠道外,亦可让周铁柱设法从更远的州县秘密采购,分散风险。扩军事宜,待新兵招募后,可由秦英、秦华二位小将军加紧操练。”
“好!此事便由先生总揽,冯先生、石勇、铁柱协同办理。”李晏拍板定论,“此外,还有一事……”
“秦华,”李晏目光直接看向他,“靠山屯情况如何?苏家货栈进展怎样?那些‘臭虫’可有动静?”
秦华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因急促赶路而略带沙哑,却条理清晰:“禀寨主!苏家动作极快,货栈地基已平,木材石料堆积如山,日夜赶工,看样子是真下了本钱。咱们混进去的两个弟兄,已以流民力夫的身份站稳脚跟,在工地上干活,便于就近监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至于那个‘胡记皮货店’,这两日表面安静,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那掌柜的看似在柜台后打盹,实则眼神总往苏家工地瞟。更关键的是,他手下的伙计,这两天和屯里几个有名的泼皮无赖接触频繁,时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还塞了些铜钱。 另外,昨日黄昏,他店里的一个心腹伙计,鬼鬼祟祟从后门溜出,在屯西头的老槐树下,与一个面生的行商模样的人接头,低声交谈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那行商随后便骑马往鹰嘴崖方向去了。属下已派了最好的手下暗中跟了上去,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泼皮无赖……行商接头……看来咱们这把火,烧得他们坐不住了,开始动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和外界求援了。”李晏眼中寒光一闪,“秦华,你立刻返回靠山屯,继续主持监视。告诉屯里的弟兄,盯紧皮货店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们传递消息的渠道。对那几个和伙计接触的泼皮,可以找机会接触一下,许点小利,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东西,或者反过来利用他们传递假消息。 对那个行商,跟紧他,摸清他的落脚点和上线。但务必掌握好分寸,我要的是连根拔起,不是打草惊蛇。”
“明白!寨主放心!属下这就返回靠山屯!”秦华凛然应诺,转身快步离去。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忙碌。李晏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校场上逐渐散去的人群,心中并无太多轻松。新规颁布,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何让这纸面上的条款,真正化为凝聚人心的力量,化为催生战力的源泉,还需日后点点滴滴的严格执行和不断调整。
财富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规矩如堤,能导流,亦能防洪。如今堤坝已筑,就看这滔滔之水,能否按照他设定的航道,奔流到海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寨墙,投向远方。那里,靠山屯的暗流,郡城的阴云,乃至更遥远的中原腹地,都潜藏着无数的未知与挑战。
“路,还长着呢。”他低声自语,转身走向案几,那里还堆着墨尘呈上的、关于天下大势的初步分析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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