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尔昔日功勋卓着,国事正值艰难用人之际——本王暂不取汝头颅!非为宽宥,乃以国事为重!今,赐尔最后之机!即刻着手,不惜一切代价!戴罪立功!”
赤松德赞的笔锋更加凌厉,字字如刀:
“一、速派精干信使,持本王金箭令符,日夜兼程奔赴大小勃律!命勃律王尽起本部精兵,并动员其附庸诸部!限其三个月内,倾巢而出,将可用之兵尽数调往疏勒前线归尔节制!此乃尔昔日征服之地,彼等当畏尔威名!若有违令迁延者,准尔先行族诛,再行奏报!”
“二、尔亲坐镇疏勒!亲督牛羊粮秣、军械、马匹转运!务使大军集结如臂使指,畅通无阻!疏勒乃尔经营多年之根基,国之西门!不许再有闪失!”
“三、待勃律援军及尔本部能战精锐悉数汇聚,彼时兵力当如山如海,数倍于李謜小儿!尔当倾此雷霆万钧之力,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捣龟兹!”
“此战,务必一鼓作气全歼安西之敌!不要俘虏,只要李謜项上人头,安西军片甲不存!”
赤松德赞最后重重落笔:“若此战再败……尔自刎谢罪吧!”
语气冰冷到极致。
“尔之家族血脉,将因尔之无能,在雪域圣山之下,永世背负牦牛烙印,为最低贱之奴!尔——知之乎?!”
写罢,他掷笔于金盘,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将羊皮卷猛地卷起,粗暴地盖上自己的金印,那印泥如同凝固的鲜血。
“八百里加急!将此敕令,即刻送往疏勒!亲自交到论莽热手中!” 他对着跪伏在地的侍从低吼。
侍从浑身一颤,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敕令卷轴,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但那压抑的杀意和庞大的战争动员指令,已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赤松德赞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沉重地靠回冰冷的宝座,闭上了刺痛的眼睛。
然而,那薄薄的眼皮根本无法平息内心的滔天巨浪,眼球在下方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如同被投入滚烫石子的冰湖,折射出他灵魂深处的剧痛与狂澜。
耻辱!
这感觉就像一根针扎在他的骨髓深处。
过去数十年,吐蕃高原的白牦牛旗所向披靡,铁蹄踏遍雪域,威震西域,压得大唐安西都护府、北庭、河西都喘不过气,更让长安的德宗皇帝寝食难安。
高原雄鹰不可战胜的赫赫威名,是历代赞普和他毕生心血的结晶,是震慑诸国、凝聚吐蕃的根本!
如今呢?就在这安西之地,就在他以为即将彻底掐灭大唐最后一点火星的时刻,竟然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李謜,率领残兵败将,以一场令人窒息的大胜,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这一棍,不仅打碎了他逾万精兵,打落了他两座重镇,更将吐蕃这面被无数鲜血与胜利铸就的金字招牌!
这一棍,绝非仅仅是一场战役的得失!
勃律王的心里,是否正在重新掂量吐蕃这棵大树的根基是否还如想象般稳固?
南部泥婆罗那些小国表面上臣服,暗地里会不会开始蠢蠢欲动?
北方的回鹘,这个与吐蕃在西域反复拉锯的强邻,是否会因此士气大振,更加积极地插手安西事务,甚至趁机蚕食吐蕃在西域的控制区?
最重要的是长安!
赤松德赞的心猛地一抽。
他暗中收买窦文场,目的就是试图从内部瓦解大唐帝国!
李謜在安西大胜的消息一旦传回,长安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一定会成为长安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战神”!
那个老迈的皇帝和心思各异的朝臣们,也会重新评估吐蕃的力量!
大唐军队也会一扫颓势,重新燃起与吐蕃军队一较高低的决心!
窦文场这个废物老阉奴的地位,是否会因此受到致命冲击?
种种的忧虑包围着赤松德赞的心。
他深知,若不迅速用一场彻底的胜利去弥补龟兹城下的败绩,周围的鹰狼环伺,长安的虎视眈眈,吐蕃的噩运将接踵而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跳如同擂响的战鼓。
……
巴格达,哈里发宫廷的金色议事厅内,熏香袅袅。
哈伦·拉希德哈里发正襟危坐于镶嵌着象牙与珍珠的地图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一卷刚由飞驼信使送达、犹带风尘的羊皮纸卷。
信笺上染着汗渍与尘土的斑驳。
他的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那用急促笔触书写的来自遥远东方的报告,呼吸随着阅读的深入而微微急促起来。
“卡西姆……以二百精骑,奇袭勃达岭隘口……血战两昼夜……阵斩葛逻禄守将吐突承晖……俘获辎重无算……已将雄狮旗插上勃达岭主峰!”
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哈伦·拉希德的胸中激起汹涌的浪潮!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锦袍带起一阵风,几步便跨到悬挂着的巨幅西域舆图前。
那地图由最上等的丝绸织就,山川河流、城邦部族皆用金线彩绘,标注着阿拉伯文、波斯文甚至汉文的地名。
他的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地图上那个用朱砂标出的、如同扼住巨兽咽喉般的狭小隘口——勃达岭!
指尖重重地点在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勃达岭!卡西姆夺下了勃达岭!”哈伦·拉希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紧绷的警觉。
他太清楚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了!
这绝非仅仅是一座普通的山口!
它是跨越葱岭(帕米尔高原)西缘、连接河中与东方西域腹地的咽喉锁钥!
地图上,几条代表着古老商路和军事通道的纤细金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在此处交汇、收紧、然后才蜿蜒伸向疏勒、于阗乃至更东方的安西四镇。
“不好!”哈伦·拉希德眼神骤然一凛,爆发出强烈的危机感,“此地位置太过关键,犹如钉入东西要冲的楔子!葛逻禄人以此为门户,失此要隘,岂能善罢甘休?他们必如受伤的狼群,倾尽全力反扑!甚至不惜勾结回鹘或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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