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当朝藩王比作太宗?这是何等的赞誉,又是何等的……危险!
裴向却毫不停顿,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末将奉命带您回去!这是军令,末将无从选择!可若有任何人胆敢在殿下抵达长安后,构陷忠良,罗织罪名,欲行不轨,加害殿下!”
“末将这把刀!”他重重一拍刀鞘,发出沉闷的铿锵之声,眼中尽是孤狼般的狠厉与守护的赤诚:“认的是我大唐的擎天之柱,不容奸佞摧折!末将……定拼死护殿下杀出长安!九死无悔!”这句话重逾千斤,深深打动了李謜!
李謜久久地凝视着跪在面前、发出如此惊心动魄誓言的裴向。
这位左神策军都尉的眼神炽热如火,是如此真实而震撼。
这是远在万里之外,以为掌控着全局的窦文场始料未及的。
四周死寂,只有崖下残火噼啪作响,如同两人此刻剧烈跳动的心。
李謜看向忧心忡忡的郭幼宁,她双眼满是不舍和关切……
仿佛看到了她摇了摇头,无声地劝阻他不要回长安。
功业将成,岂甘弃之?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尼兹克山谷的硝烟、将士们浴血搏杀的身影,耳边仿佛又响起浑海明粗豪的呐喊和仆锋冷静的指挥。
安西新军!
这支他倾注心血、刚刚凝聚起钢铁斗志的队伍,正像一把初淬的利刃,锋芒毕露!
论莽热的大军就在眼前,只需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彻底击溃这支吐蕃主力,彻底收复安西四镇!
那是他作为穿越者重铸大唐边陲荣光的起点!
是他穿越以来,真正找到自身价值、点燃热血的地方!
眼看胜利唾手可得,却要被一道不知真伪、充满阴险气息的密诏生生掐断!
这感觉,就像攀登万丈悬崖,眼看就要登顶,却被硬生生拽回深渊!
“议储事”?
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中晚唐宫廷斗争的残酷与血腥!
李纯与宦官集团联手清洗异己的手段,史书上的记载都带着腥味!
窦文场派人万里迢迢送来这旨意,怎么可能是好事?
这分明是请君入瓮的毒饵!
他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世界上立足,找到奋斗的方向,甚至收获了幼宁这般纯粹的爱恋,他凭什么要回去送死?
他不想去趟同室操戈这种浑水!
他只想在这片他用热血浇灌的土地上,做一个保境安民的藩王!
然而,若要牵涉到幼宁、郭老爷子和整个安西军将士的话,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
裴向不是在危言耸听,那是赤裸裸的现实!
他自己可以不在乎生死,可以反抗,甚至凭借手中新军杀出一条血路!
但郭昕老帅呢?那位白发苍苍、坚守安西数十载的老英雄,难道要因为他李謜的抗旨,晚年被锁拿进京,投入暗无天日的诏狱,受尽屈辱而死?
还有幼宁……他看着佳人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对他的依恋和担忧。
方才她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妾身的命和雍王的命,本就拴在一起!”
“你若不在,安西必亡!妾……岂能独活?”
她的决绝,让他心碎。
他若抗旨,幼宁首当其冲,必将背负“附逆”之名,万劫不复!
还有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刚刚看到希望的安西将士们!
仆锋、浑海明,以及千千万万浴血奋战的士卒,他们留在故土的父母妻儿,都将因为他一个人的抉择,被卷入谋逆的滔天大罪中,轻则流徙千里,重则人头落地!
裴向眼中那份孤狼般的狠厉和守护的决绝,不似作伪。
然而,李謜终究不敢将宝押在他身上。
命数系于他人,是为大忌。
对了!还有杨志廉——左神策军副使!
只是,这新缔的盟约,其心难测。
算了!靠老子的本事,还怕搞不定一个长安?
安西能整明白,这儿一样能给它立起规矩来!
长安?
哼,老子这就把它变成新战场!
只是有些不甘!
岂不是又要让郭老爷子对付老对手论莽热了?
惶恐!无奈!
心中只剩下不甘!
吐蕃军在自己的步步紧逼中,节节败退!
胜利似乎就在前方!
恢复安西四镇的控制眼看就要实现!
如果自己回长安,论莽热会不会趁机进行强势反攻?!
郭昕老爷子和幼宁还有这些新募的安西军将士们能不能抵挡得住?
这是他对安西最放不下心的地方!
郭幼宁那双满是不舍与关切的眸子,如同温暖的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他能感觉得到她在害怕,害怕失去他。
“呼……”
一声叹息,非自肺腑,而是灵魂深处所有不甘、忧惧与无奈被碾碎后,溢出的一缕悲鸣。
此刻,他方彻悟何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何谓生离死别,刻骨剜心。
他也放不下幼宁!
但,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去!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纵然逃到万里之外,长安那只无形的手,依旧会触及到这里!
想当个安逸王,偏安一隅?不过是痴梦!此乃冰冷现实!
只有面对现实,迎难而上,为自己,为幼宁,也为了万千安西将士!
“裴都尉……”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最终化为磐石般的沉重:“本王……跟你回去。”
“记住你的话。”李謜的目光最后一次刺向裴向,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承诺彻底钉牢:“本王的命,安西万千将士和家眷的性命……都系于此了!”
“末将知道利害,安西若失,大唐危矣!末将会拼了身家性命保全殿下的安全!”裴向再次揖礼说道。
“好……”李謜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一个月后,本王随你动身回长安。”
“一个月?”裴向有些诧异。
“本王要为安西铺路,给幼宁和郭老爷子一个稳定的安西时局。叫吐蕃人至少一年内不敢再犯!”
……
李謜一身冰冷的玄甲,立于高坡之上,俯瞰着远处疏勒城紧闭的城门。
他身后,两千精骑鸦雀无声,铁甲映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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