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酷烈。才刚入冬月,北风便如同裹挟着无数把冰冷的钢刀,呼啸着卷过京畿之地,吹得皇城宫殿的檐角铁马发出一片急促而凄凉的碎响。天色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却迟迟不见一片雪花,只有那干冷的寒意,无孔不入地渗入骨髓。
这般天气,恰如当下大夏朝堂的人心。
麟德殿内,虽然四角巨大的鎏金炭盆里,上好的银骨炭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散发出融融暖意,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凝重得几乎要凝固的寒意。夏仁宗李擎宇端坐在龙椅上,身上裹着厚重的玄色貂氅,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更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惊怒。他才过五旬,两鬓却已是一片斑白,眼袋深重,唯有那双偶尔开阖的眸子里,还残存着几分帝王的锐利。
御案之上,堆积如山的,正是昨夜至今晨,如同雪片般从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告急文书。每一封,都沾染着烽火与血渍的气息,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与紧迫,几乎要透纸而出。
兵部尚书赵汝成,须发皆白的老臣,此刻正手持笏板,声音嘶哑地禀报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陛下,北疆急报!蛮族大汗赫连勃勃,亲率控弦之士二十万,已于三日前突破狼山口防线!守将刘仁轨并麾下三千将士……尽数殉国!如今蛮兵兵分两路,其前锋已抵达黑山府城下,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黑山府守将崔琰发来血书,言城中粮草仅够半月,箭矢不足十万,若朝廷援军不至,城破……只在旬日之间!”
话音未落,殿内已是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之声。狼山口失守!黑山府被围!这两个消息如同两道惊雷,炸得满朝文武头晕目眩。狼山口是北疆门户,黑山府更是中原屏障,一旦有失,蛮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帝国腹地!
“二十万……赫连勃勃这是倾巢而出啊!”一个老臣颤声低语,脸上血色尽褪。
“崔琰只有一万守军,如何抵挡二十万虎狼之师?”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勋贵朝臣间蔓延。此前虽有边患,但如此规模的入侵,已是数十年未见。承平日久,许多官员早已习惯了歌舞升平,此刻骤闻噩耗,方寸大乱。
“陛下!”户部尚书钱益之率先出列,声音带着哭腔,“北疆苦寒,补给艰难!当效法前朝旧例,即刻下令黑山府周边州县,实行坚壁清野!将百姓、粮草尽数撤入大城固守!同时急调中原各镇兵马,驰援京畿,以确保都城万全!此乃老成持重之策啊!”
这“坚壁清野,固守待援”八字方针,立刻得到了不少文臣,尤其是那些与三皇子李琮走得近的保守派官员的附和。
“钱大人所言极是!蛮族势大,不可力敌!当以空间换时间!”
“没错,只要守住几座关键大城,待其粮尽,自然退兵!”
“当务之急,是确保京城无恙!”
一时间,求和、固守的声音占据了上风。仿佛放弃北疆大片土地和百姓,已是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三皇子李琮垂手立于丹陛之下,眼帘低垂,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嘴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透露着他内心的盘算。北疆大败,固然有损国威,但若能借此消耗林战的力量,甚至……让他栽个大跟头,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乐得见那些老朽文官们鼓吹保守策略。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靖王李容与大步出列,这位以军功起家、镇守北疆多年的王爷,此刻须发戟张,虎目圆睁,浑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他先向御座上的夏仁宗躬身一礼,随即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那些主张放弃北疆的官员,厉声喝道:
“坚壁清野?说得轻巧!你们可知北疆此刻是何等严寒?将百姓驱赶出家园,任由他们冻毙于荒野,这就是尔等的仁政吗?固守待援?黑山府若失,北疆门户洞开,蛮族铁骑便可肆意劫掠!届时烽火遍地,民心涣散,再想将他们挡在国门之外,要付出多少儿郎的性命?!京畿是重要,但北疆更是大夏的屏障!屏障若失,京师岂能独安?!”
他声若洪钟,震得殿瓦似乎都在嗡嗡作响,那些主张退缩的文官被他气势所慑,一时噤若寒蝉。
靖王不再理会他们,转向夏仁宗,拱手沉声道:“陛下!赫连勃勃此番倾力来犯,气焰嚣张,正是欺我大夏承平日久,边备松弛!若此时退让,无异于抱薪救火,蛮族必将得寸进尺,北疆永无宁日!臣以为,当此危局,非但不能退缩,更应给予迎头痛击!打掉其锋芒,方能换来真正的太平!”
夏仁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身体微微前倾:“皇弟有何良策?”
靖王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良策唯有二字——林战!”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麟德殿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站在武官班列靠前位置的林战。他依旧是一身绯色官袍,身姿挺拔,面容平静,仿佛殿内这场关乎帝国命运的激烈争论,与他并无太大关系。
靖王继续道:“林少监麾下‘霹雳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尤以‘霹雳炮’、‘神机弩’等火器见长,射程远,威力巨,正可克制蛮族骑兵之冲突!且林少监精通格物致知,善于临机应变。臣与兵部诸位同僚商议,一致认为,欲解黑山府之围,并予蛮族重创,非林少监与新军不可!”
兵部尚书赵汝成此刻也立刻出列附和:“靖王殿下所言极是!老臣附议!北疆地势开阔,正利于火炮发挥射程优势!林少监乃不二人选!”
支持林战和新军的将领、务实派官员纷纷出声表示赞成。而保守派文官们则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出言质疑:
“林少监之才,我等皆知。然‘霹雳营’成军不过一载,未经大战,能否担此重任?”
“是啊,万一有所闪失,岂不是……”
“林大人终究是文臣出身,这临阵指挥……”
质疑声中,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龙椅上,夏仁宗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目光在林战平静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殿内的争吵,北疆的危急,未来的国运……千钧重担,仿佛都系于他此刻的决断之上。他何尝不知保守策略的弊端?那不过是苟延残喘。他也深知林战与新军是大夏如今最锋利的剑,但这把剑,是否真的已经足够坚韧,足以劈开眼前的绝境?万一……这把剑折了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炭火的噼啪声和殿外呼啸的风声,交织成一首令人心焦的乐曲。
终于,夏仁宗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不能再犹豫了!大夏的国运,不能赌在龟缩防守上!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够了!”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夏仁宗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林战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爱卿!”
林战应声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北疆危殆,国难当头!朕深知你练兵不易,新军未经历练。然,宝剑锋从磨砺出!今日,朕将此救国重任,托付于你!”夏仁宗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朕授你‘北疆行军总管’之职,节制北路诸军,总揽黑山府一线战事!允你临机专断之权!着你即刻率领‘霹雳营’全体,携所有新式火器,星夜兼程,北上驰援!务必击退蛮虏,解黑山府之围,扬我国威!”
“臣,”林战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朗声道:“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
夏仁宗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内侍总管示意。总管太监立刻上前,展开早已备好的明黄绢帛,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咨尔军器监少监、领格物院事林战,忠勇勤勉,才堪大任。今北虏犯边,黑山告急,特加封尔为北疆行军总管,节制北路诸军事。即刻率霹雳营北上,星夜驰援,相机剿虏。各路兵马、州府有司,皆听调遣,不得有误!钦此!启明四年冬十一月甲子。”
圣旨一下,乾坤既定。那些原本还想反对的官员,此刻也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三皇子李琮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林战一眼,眼神复杂难明。
林战双手接过圣旨,感受着那绢帛的分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道命令,更是一副千钧重担,一场关乎无数人生死、乃至国运的豪赌。
他转身,面向殿门方向,殿外的寒风涌入,吹动了他的袍袖。他一步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身后,是无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期盼、担忧、嫉妒、冷漠……
而前方,是风雪弥漫的北疆,是二十万嗜血的蛮族铁骑,是即将到来的、真正检验“格物”力量的残酷战场。
从未经历大战考验的“霹雳营”,临阵表现将会如何?
这个巨大的问号,如同殿外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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