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声刚在皇城根外敲过第三响,天边仅染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整座京城还沉在未醒的静谧里,唯有皇城宫墙如墨色长龙,在薄雾中舒展着肃穆的轮廓。宫道旁的石灯笼尚未熄灭,橘黄色的光晕透过氤氲水汽洒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湿痕——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满是青砖与松针的清冽气息。
林战立在承天门外的玉阶下,玄色朝服的下摆沾了些晨露,却丝毫不显狼狈。这身御赐的镇北侯朝服做工极为考究,领口绣着银线勾勒的瑞兽,腰间玉带扣是成色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压得他心口微微发沉。他抬手理了理衣襟,目光掠过宫门前执戈肃立的羽林卫,他们甲胄上的霜气尚未消散,如同一尊尊沉默的石雕。
“镇北侯,陛下已在御书房候着了,随咱家来吧。”引路的内侍是皇帝身边最得信的李伴伴,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胖乎乎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却不敢有半分逾矩。他引着林战穿过层层宫禁,朱红宫门在身后次第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关乎国运的会面,关上所有外界的纷扰。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淡淡的龙涎香与茶香。林战深吸一口气,在内侍的示意下推门而入,一股混杂着笔墨纸砚与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他离京赴任前,最后一次正式觐见,与前几次或受封、或叙功、或应对朝臣诘难不同,今日之会,不仅关乎未来数十年大华帝国南疆的气运沉浮,更系着他林氏一族与麾下数万将士的生死存亡。他怀中捧着的锦盒里,没有兵符,没有捷报,只有一卷用桑皮纸装订的《南洋开拓方略》,纸页虽薄,却似有千钧之重。
夏仁宗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明黄色的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清减,颌下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比三个月前林战所见时,又多了几分风霜。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几乎要没过他的手肘,最上面一本摊开着,朱笔批注的字迹力透纸背。一盏汝窑白瓷茶盏放在案角,碧色的茶汤袅袅生烟,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细纹,却遮不住那双深不见底的锐利眼眸——那是一双看透了朝堂纷争与边境烽火的眼睛,任何虚言妄语都逃不过它的审视。
“免礼。”夏仁宗抬手的动作很轻,声音却带着帝王特有的沉稳,“不必行跪拜大礼,李伴伴,给镇北侯看座。”
“臣,谢陛下。”林战躬身一礼,动作标准而恭敬,直到内侍搬来绣墩,他才从容落座。锦盒被他放在膝上,手指轻轻摩挲着盒面的祥云纹路,并未急于展开方略,而是抬眸迎上皇帝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期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林战知道,那是对帝国未来的忧虑。
“此间并无外人,林卿,说说你的南行方略吧。”夏仁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的暖意似乎并未驱散他眉宇间的疲惫,“你在奏折里说,要以琼州为基,开拓南洋,这话朕想听你细说。”
林战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愈发坚定:“陛下,臣日前所请,非为一己之功名,实为陛下社稷、为我大华万年基业,谋一着先手棋。”他顿了顿,见皇帝并未打断,继续说道,“这些年北疆匈奴屡犯边境,臣率军与之周旋,深知其虽凶悍,却无长远之志,不过是为了劫掠财货与粮草,虽为边患,却终是疥癣之疾;而真正的心腹之患,不在北疆的草原,而在东南的大海!”
“哦?”夏仁宗放下茶盏,指节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笃笃”的声响,“你说说,这海上的威胁,何来?”
“陛下可知西洋天鹰国?”林战问道,见皇帝点头,便继续说道,“去年臣在广州府巡查时,曾见过天鹰国的商船,其船体巨大,远超我朝海船,船上所载火炮,射程比我朝的红衣大炮还要远上三成。据广州知府奏报,近三年来,天鹰国、弗朗机国的商船在南洋海域往来愈发频繁,不仅与南洋诸国通商,还在吕宋岛建立了据点,其志绝不在小。”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若我朝此时不早做打算,待这些西洋国度在南洋站稳脚跟,造更多坚船利炮,届时其舰队陈于琼州之外,火炮直指我大华门户,再图防御,便真的为时晚矣!”
夏仁宗的眼神骤然一凝,敲击御案的手指停了下来。他何尝不知海上的隐忧?前几日沿海诸州的奏折里,便有提及西洋商船在海域滋事的消息,只是朝堂之上,诸臣多将目光放在北疆,无人如林战这般,将海上威胁看得如此紧迫。他沉默片刻,示意林战继续。
林战见状,连忙打开膝上的锦盒,将那卷《南洋开拓方略》取出,在御案上缓缓展开。图纸用细密的墨线绘制,山川、海域、港口、航线标注得一清二楚,琼州岛的地形被特意放大,周边的暗礁与避风港都用红笔圈出,甚至连南洋诸国的物产分布、民风习俗都有简要批注,详尽程度远超宫中珍藏的任何一份舆图。
“陛下请看,”林战的手指落在琼州岛南端的崖州港,“此处为天然良港,港阔水深,可容巨轮停泊,且背依群山,易守难攻,是开拓南洋的绝佳支点。臣的方略,核心有三,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其一,开港通商,以富国用。”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臣请陛下下旨,以崖州港为核心,扩建深水码头、货栈与船坞,设立专门的市舶司,规范海商贸易。同时颁布诏令,鼓励沿海商人参与南洋贸易,凡赴南洋通商者,三年之内免征商税。南洋盛产水稻、橡胶、珍稀木材,臣已让人带回稻种试种,其产量比我朝水稻高出五成;而我朝的瓷器、丝绸、茶叶及工坊新造的棉布、铁器,在南洋诸国备受追捧,此消彼长,利润丰厚。”
说到此处,林战抬头看向皇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臣愿立军令状,以三年为限,必使琼州及沿海三州的赋税,在现有基础上翻一番!所增财源,半数上缴国库,填补北疆战事的亏空,半数则用于港口扩建、水师建设与南洋贸易的扶持。”
“赋税翻番?”夏仁宗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精光。近年来北疆战事不断,国库早已捉襟见肘,若琼州真能实现赋税翻番,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他沉吟片刻,问道:“若遇天灾或海寇滋扰,延误了期限怎么办?”
“臣已将天灾与海寇因素计入考量,”林战从容应答,“琼州气候温润,少有大灾,臣到任后将立即兴修水利,防备洪涝;至于海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臣麾下有三千精锐,足以清剿。若三年后赋税未能达标,臣甘愿自请革职,贬为庶民,以谢陛下信任。”
夏仁宗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其二,练兵造船,以固海防。”林战的手指移到崖州港西侧的一片空地,“此处地势平坦,可建水师基地,臣请设立‘大华南洋水师’,以琼州赋税的半数为军饷。臣已与工部匠人商议,改良现有海船,建造更适合远海航行的福船,船体加装铁皮,抗风浪能力远超旧式海船;同时将‘霹雳炮’改良,缩短装填时间,增加射程,每艘战舰配备二十门改良后的霹雳炮,威力足以对抗西洋火炮。”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已看到那支强大的水师驰骋在南洋海域:“五年为期,臣必为陛下练出一支拥有五十艘战舰、两万将士的水师,可正面迎战任何来犯之敌!届时,我朝海疆防线可从琼州向外推进千里,将西洋诸国的势力阻挡在南洋之外,拒敌于国门之外!”
“两万水师,会不会过于耗费粮草?”夏仁宗提出了担忧,“琼州刚有起色,怕是难以支撑如此多的兵力。”
“陛下放心,”林战解释道,“水师将士将实行‘屯战结合’之策,平日除训练外,可开垦港口周边的荒地,种植水稻与杂粮,足以自给自足;武器装备由工部统一打造,臣只需朝廷拨付启动资金,后续可通过南洋贸易的利润补充,无需国库额外拨款。”
夏仁宗点了点头,脸上的忧虑渐渐散去。
“其三,兴农劝课,以安民心。”林战的语气放缓了些,“南疆地广人稀,琼州及沿海三州尚有大片荒地未开垦,气候温润,一年可三熟。臣到任后,将推广新式农具,如曲辕犁与龙骨水车,提高耕作效率;引进占城稻、南洋水稻等高产作物,免费发放给百姓,并派农官下乡指导耕种。同时减免垦荒者五年赋税,鼓励内陆流民迁往琼州,既解决了流民问题,又能增加劳动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民富则国安,仓廪实而知礼节。只有让琼州百姓安居乐业,商港才能长久繁荣,水师才有稳固的根基,这亦是陛下仁政泽被南疆的体现,让南疆百姓皆知陛下爱民之心。”
林战条分缕析,将一副以琼州为支点,撬动整个南方发展,最终构建起强大海防的宏图,清晰地展现在夏仁宗面前。每一项计划都有具体的时间表与可量化的目标,尤其是“三年赋税翻番”“五年建成强大水师”的承诺,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绝非空泛的空谈,而是近乎军令状的担保。
御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的晨鸟偶尔发出几声轻啼。夏仁宗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间的佛珠,目光深邃难测。他审视着殿下这个年仅三十岁的臣子,看着他眼中的自信、果决,以及那份敢于担当的锐气——这份锐气,是朝堂上那些暮气沉沉的老臣所没有的。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大夏将获得一个富庶的南方、一道坚固的海上长城,国力倍增,足以震慑四方;赌输了,不仅会浪费大量钱粮,甚至可能让林战在南方培植起难以控制的势力,成为新的隐患。但林战过往的业绩摆在那里——黑山口一战,他以三万兵力击溃十万匈奴,创下了以少胜多的奇迹;镇守北疆三年,边境安稳无虞,这些都构成了强大的说服力。更重要的是,夏仁宗内心深处,对那来自海上的潜在威胁,同样心存忌惮,林战的方略,恰好击中了他最大的担忧,也提供了最可行的解决方案。
良久,夏仁宗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决断后的沉重与力量:“朕,准卿所奏。”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御书房内炸响,林战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涌起难以掩饰的激动。
“即日起,琼州及沿海三州,凡涉及开港、练兵、兴农之一应事宜,皆由卿‘便宜行事’。”夏仁宗的声音继续传来,“户部拨银五十万两作为启动资金,工部选派百名匠人随你赴琼州,兵部调派五千精兵归你节制。户部、工部、兵部,需全力配合你的差事,若有官员敢从中掣肘,卿可先斩后奏!”
他站起身,走到林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等着看你三年后的赋税册,五年后的无敌舰队。林卿,大夏的南疆,就交给你了。”
“臣!领旨谢恩!”林战猛地站起身,肃然长揖,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金砖上,“臣必肝脑涂地,不负陛下重托!”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却字字千钧。
离开御书房时,天色已大亮,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洒满宫道,将林战身上的朝服染成了金色。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重重宫阙,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这座古老帝国的未来。心中一片清明——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今日在御前立下的承诺,既是沉重的枷锁,也是最坚实的护身符。他的未来,已与大华帝国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宫门外,他的随从早已牵着马匹等候,见他出来,连忙上前见礼。林战翻身上马,缰绳一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南方,那片充满希望的热土,将是他兑现承诺、实现抱负的广阔舞台。
马车在身后缓缓跟随,林战策马前行,迎着朝阳,走向那即将由他亲手开创的、波澜壮阔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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