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林皓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大口喘着气。手机屏幕依旧碎裂，但那诡异的幽光已经隐去，变回了普通的待机界面，只是电量图标旁多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古篆体般的【壹】字，微微闪烁。
刚才那席卷全身的虚弱感也潮水般退去，但他心头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意难平情绪……转化能源？”他回味着系统最后的那行提示，头皮发麻，“刚才那感觉，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这玩意儿是靠吸人情绪，甚至生命力来运行的？”
他尝试着再次点亮手机，那名为“青史镜”的App图标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占据在屏幕中央，无法移动，无法删除。他手指颤抖着，不敢再次点开。
“下次播放……江阴……”作为一个历史系学生，他太清楚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那是比南京更为古老、更为纯粹、更为决绝的悲壮。
“不行，得做点什么……”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不能让它再这么随便播了！得找到控制方法，或者……至少找个能顶得住这情绪消耗的办法！”
他想到了学校图书馆，或许那里有些关于奇怪古物记载的冷门文献？或者，找个寺庙道观问问？虽然听起来很不科学，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本身就早已脱离了科学的范畴。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手机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他的操作，“青史镜”App自行启动，幽光再次弥漫开来。
【能源补充达最低运行阈值。】
【强制播放准备就绪。】
【历史节点锁定：1645. 江阴。】
【覆盖位面：华夏文明时序全域。】
【倒数：3… 2… 1…】
“不！等等！”林皓徒劳地试图捂住手机，但那无形的脉冲再次穿透时空。
万朝天空，光幕重开！
刚刚从南京大屠杀的极致震撼中稍稍缓过神来的各朝古人，心头的悲愤尚未平息，便见那苍穹巨幕再次缓缓亮起。
“又来了！天幕又亮了！”
“这次是什么？莫非还是那倭寇暴行？”
“苍天啊，还要让吾等看何等惨剧？”
秦始皇嬴政凝眸不语，汉武帝刘彻握紧了剑柄，唐太宗李世民面露凝重，朱元璋则死死盯着光幕，他刚从南京的刺激中回过神，对“江阴”这个地名格外敏感——那是他的大明疆土！
【视频开始播放】
率先出现的，依旧是一行沉凝的文字背景：
**【1645年，清顺治二年，南明弘光元年。】
【神州陆沉，中原易主。清廷颁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江南一隅，一座小城的选择，震动了历史。】**
画面展开，并非黑白影像，而是一幅幅带着古画质感、却又动态起来的场景，配以苍凉的旁白和悲怆的古筝背景音。
镜头掠过长江，聚焦于一座并不宏伟的城池——江阴。
城门楼上，“大明”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内，士绅、农夫、工匠、书生，甚至妇孺老人，群情激昂。一位老者（陈明遇）正将一封文书掷于地上，面对前来劝降的清使，慨然道：“头可断，发决不可剃！”
“好！！”大秦位面，蒙恬忍不住击节赞叹，“守土抗令，方是男儿！”
大汉未央宫，刘彻眼神锐利：“剃发易服？此乃欲绝我华夏文化之根！其心可诛！”
画面一转，清军铁骑如乌云压境，数十门红夷大炮对准了这座孤城。领军者，乃是降清的明将刘良佐，正在阵前喊话劝降。
城头，一位面容坚毅、目光如炬的官员（阎应元）现身，他并非什么名将，仅是前任江阴典史，却被全城军民推举为统帅。他指着城下，声音透过烽烟传来：“有降将军，无降典史！”
“典史？一介微末小吏，竟有如此胆魄？！”大唐，李世民动容，“真义士也！”
南宋，岳飞眼眶微热，仿佛看到了相隔数百年的知己。
守城战开始了。
没有先进的武器，没有充足的粮草。
视频展现了江阴军民如何用最简陋的方式，与装备精良、数倍于己的清军血战：
?百姓拆屋取砖石，妇孺送饭送水。
?老者黄云，携火药潜入清军军营，点燃火药后壮烈牺牲。
?少年勇士季从孝、王试等，冲锋在前，视死如归。
?甚至狱中囚犯、青楼女子，也纷纷加入守城行列，无人愿降。
“百姓亦能如此！？”墨子仰天长叹，“兼爱非攻，然遇暴政，舍生取义，方为大勇！”
“囚徒妓女，亦知忠义！”孔子喟然，“礼崩乐坏之际，气节存于市井，善哉！”
战斗至白热化。
清军调来巨型大炮，日夜轰城。
城墙上出现缺口，守军就用身体和门板去堵。
弹药耗尽，就用滚木礌石，甚至沸水热油。
每一寸城墙的争夺，都付出惨烈的代价。
光幕之上，适时飘过后人留下的弹幕：
——“八十日带发效忠，十万人同心死义！”
——“忠义之邦，江阴当之无愧！”
——“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江阴抗清三公！”
——“清军折损三位王爷，大将十八员，损兵七万五！”
这些文字，让万朝古人清晰地了解到这场守卫战的结局和分量。
“十万对二十四万！坚守八十一日！”三国，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满是敬佩，“民心可用，气节如山，虽败犹荣！”
明朝永乐年间，朱棣看着后世子孙的江山被蹂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尤其是看到清军主帅中竟有孔有德（原明将）时，更是怒不可遏：“叛臣贼子，罪该万死！”
第八十一日，城破。
画面变得极其压抑，色彩仿佛被血浸透。
清军涌入城内，最后的巷战爆发。
阎应元身负重伤，被俘前题壁：“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
陈明遇力战至最后，举家自焚。
训导冯厚敦于明伦堂自缢殉国。
清军下令“满城杀尽，然后封刀”，屠城开始。
江阴城内，死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余人，幸存者仅五十三人躲于寺观塔上得以生还。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位母亲将幼子推入枯井，自己转身迎向清兵屠刀的背影；定格在一名书生怀抱论语，血染衣襟，死不瞑目的脸庞……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朝代位面。
没有惊呼，没有哭泣，只有一种窒息的、沉重的、足以压垮脊梁的悲恸在无声地蔓延。
这是一种与南京大屠杀不同的震撼。南京是外族入侵带来的、工业化的、令人绝望的残忍。而江阴，是华夏子孙在面对文化灭绝的威胁时，为了守护衣冠发肤、守护心中那份文化认同和气节，所进行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死抗争！其惨烈程度，其意志之坚决，同样惊天地、泣鬼神！
良久。
“啪！”朱元璋猛地一掌，将身旁的龙案拍得裂开，“咱的大明！咱的百姓！！”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废物！都是废物！朝廷养士三百载，到头来，竟要靠一典史和全城百姓殉国！？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朱棣同样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看向身旁的太子朱高炽和太孙朱瞻基：“都给朕看清楚！记住今日之痛！若后世子孙有谁敢忘战忘危，致使神州蒙尘，朕……朕在九泉之下亦不饶他！”
南宋，岳飞泪流满面，单膝跪地，向光幕中那座血染的孤城行以最庄重的军礼：“岳某……敬佩！华夏有尔等，脊梁不折！”
就连一向以理性着称的秦始皇，也久久沉默，最终缓缓道：“民气若此，国恒强。然……君王之责，在保民安邦，非激民赴死。后世之君，失职矣。”
汉武帝深吸一口气，对卫青霍去病道：“看到了吗？这便是文化根脉之力！可令匹夫怀必死之志，可令弱城抗虎狼之师！武功文治，缺一不可！”
现代，出租屋内。
林皓早已再次瘫软在地。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江阴八十一日很惨，但当这一切以如此直观、如此富有情感冲击力的方式呈现出来时，那种震撼远超阅读干瘪的文字。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又一股庞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壮情绪从自己体内被抽走，汇入那冰冷的手机之中。手机电量旁的【壹】字，跳动了一下，变成了【贰】。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这一次，似乎有无数道细微的、同样悲愤的情绪丝线，从冥冥中的不同时空汇聚而来，稍稍缓解了那种被掏空的感觉。
“意难平……这就是意难平吗？”他喃喃自语，“不仅是我的，还有……所有观看者的？”
这时，光幕并未立刻暗淡。
在视频结束后，竟然短暂地切换了画面！
那似乎是……各朝代的实时反应？
只见：
?秦朝，一队队锐士在将领带领下，开始更刻苦地操练。
?汉朝，汉武帝正在大声催促官员加快筹办太学。
?唐朝，李世民召集群臣，紧急商议边关防务与文化教化。
?明朝，朱元璋怒吼着下令工部加紧研制新式火器，永乐时间线上的朱棣则看着世界地图，眼神深邃。
?甚至清朝（康熙年间），年轻的康熙皇帝目睹了这一切，脸色煞白，对着身旁的孝庄太皇太后和鳌拜等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画面一闪即逝，光幕迅速暗下，天空恢复原状。
但留给万朝古人的，是无尽的震撼、反思和难以平息的情绪波澜。
林皓看着手机，App界面再次弹出提示：
**【本次播放完毕。能源补充：2%（基于跨时空‘意难平’情绪转化）。】
【能源状态：极低。请宿主尽快寻找稳定能源（如：蕴含时空之力的古物、特定历史地点签到、完成系统任务等），否则下次播放将极度危险。】
【下次强制播放准备中：【节点：安史之乱·绥阳】】**
“安史之乱……绥阳？”林皓记起大纲里提过这个节点，那将是又一场极其惨烈的守城战。
他看着“极度危险”四个字，又看了看屏幕上那道刺眼的裂痕。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在下次播放前，找到所谓的“稳定能源”！
他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外套和那部要命的手机，冲出了房门。
他的目标——市博物馆，或者……那些有着古老传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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