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马蹄声碎，尘土在夕阳下泛着金红。姬明月轻挽缰绳，侧目看向身旁的青衣男子。方才那一战，萧辰剑不出鞘便尽歼三十七名高手，此刻却平静得如同只是拂去了衣角尘埃。
方才那剑域...她斟酌着开口，我曾在宗门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非帝境强者不可悟。萧公子究竟是何人？
萧辰目光掠过远处起伏的山峦，淡淡道：一个恰巧路过的旅人罢了。
这般敷衍的回答姬明月早已习惯。她不再追问，心底却翻涌着连日来的疑窦。从青石城初见时他破解困龙阵的玄妙手法，到途中炼丹引动的天地异象，再到今日一念成域的惊天剑境——这绝非寻常世家子弟所能及。
三日后，他们抵达临江郡城。城门口张贴的皇榜墨迹尚新，绘着姬明月的肖像，却冠以被妖人挟持的罪名。萧辰的目光在落款处顿了顿：你这位皇兄，倒是迫不及待。
姬明月攥紧缰绳，指节发白：他自幼便忌惮我的玄凰体质，如今与幽冥殿勾结，自然要除我后快。
是夜，二人宿在城中最繁华的如意楼。月上中天时，萧辰在院中演练一套拳法，动作古朴简单，每一式却引动周天星辰之力流转。姬明月凭窗而立，忽然瞳孔微缩——那起手式分明与她珍藏的《玄帝秘录》中记载的碎星拳一般无二！
百年前她机缘所得的那册残卷，据传是玄帝少年时所创。因功法残缺无法修炼，她却将每个招式记得烂熟。此刻萧辰演练的虽有意改动，但那股撼动星河的意境绝不会错。
怎么了？萧辰收势回身，月光在他衣袂间流淌如银。
姬明月压下心头惊涛，故作随意道：公子这拳法很是特别，不知是何名称？
乡下把式罢了，无名。萧辰拂去袖间落花，转身欲走。
且慢。姬明月跃窗而下，玉手捏了个诀印，正是《玄帝秘录》中记载的引星式起手，公子可识得这个？
萧辰脚步顿止。夜风忽然凝滞，他回头时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捉不住：从哪里学来的？
一本古籍。姬明月紧盯他的眼睛，据说乃是玄帝所创。
萧辰忽然笑了。那笑意淡得像雾，却让姬明月无端心悸：玄帝陨落千年，世间伪作甚多。公主还是莫要轻信为好。
他转身离去时，姬明月注意到他垂在袖中的右手无意识屈伸——正是秘录中记载玄帝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疑云如野草疯长。
此后数日，姬明月暗中观察愈发细致。萧辰煮茶时惯用三才杯盏，与秘录中记载玄帝喜好一致；遇到埋伏时总先踏艮位，正是玄帝破阵的独门步法；甚至他偶尔望天时手指掐算的姿势，都与古籍插图上一般无二。
这夜暴雨倾盆，他们避进山间破庙。雷声轰鸣中，姬明月假作无意道：听说玄帝当年最喜雨夜练剑，曾一剑斩断三千丈瀑布？
萧辰正添柴的手顿了顿，火光明灭映着他侧脸：传说多有夸大。玄帝再强，终究也是凡人。
可古籍说他早已超凡入圣...姬明月故意将《玄帝秘录》摊在膝头，翻到某一页，你看这里记载的星罗指，据说能引动周天星辰之力...
话音未落，萧辰突然劈手夺过书册。动作快得带起劲风，扑得篝火猛地一暗。
你从何处得来此书？他声音沉得骇人。庙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眼中翻涌的厉色。
姬明月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强自镇定道：海外仙宗秘藏。据说这是玄帝早年手书真迹...
真迹？萧辰翻到扉页处某个隐秘角落，指尖在某道墨痕上重重一抹，墨色沉而不滞，确是千年以上的陈墨。但这行小字——他忽然冷笑，天元历三千载注，玄帝崩于天元历二千九百七十年，死后三十年的真迹？
姬明月怔住。这细节她从未注意过，宗门长老也未曾察觉。
萧辰将书册抛还给她，语气恢复平静：前人造假后世添笔，常见之事。公主不必当真。
可方才他夺书时的失态，还有那熟练辨伪的模样，却让姬明月心跳更急。她低头假装整理书页，忽然瞥见扉页背面极隐蔽处有一行小字，墨色与正文相同：
赠小明月周岁礼。
她指尖猛地一颤。这小名是母后临终所唤，世间绝无人知！
雷声炸响时，她抬头望向正在关窗的萧辰。雨水打湿他鬓发，侧脸线条在电光中恍若神塑。某个荒诞的念头破土而出，惊得她指尖发冷。
萧公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玄帝若还在世，该是什么模样？
萧辰关窗的手稳稳放下：山河依旧，故人长绝。活着未必是幸事。
暴雨敲得屋顶噼啪作响。姬明月凝视着跳动的火光，忽然将《玄帝秘录》投入火堆。
公主这是做什么？
既然不是真迹，留之无益。她看着书页在火焰中卷曲焦黑，轻声如自语，只是突然想起个传说——玄帝当年并未陨落，而是突破时空界限，去了更高层次的世界...
萧辰添柴的手停在半空。一根柴地迸出火星，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
庙外风雨更狂，仿佛有龙吟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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