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影并未立即转化为大规模的攻城掠地，努尔哈赤用兵老辣，在试探了宁远方向的明军反应后，并未贸然进攻那座正在加紧修筑的坚城，反而将兵锋转向了辽西其他防御相对薄弱的区域，试图切断宁远与外界的联系，孤立袁崇焕。
一时间，辽西走廊烽烟四起，告急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京师。
朝堂之上，刚刚因为皇帝内帑输血而稍有缓和的氛围再次紧张起来。要求朝廷速发大军救援、甚至指责孙承宗、袁崇焕战略失误的呼声再次高涨。
“皇上！宁远孤悬在外，若被建奴合围，则前功尽弃！当速派大军，与建奴决战于野，方可解辽西之困！”一位性急的武将出列嚷道。
“不可！”孙承宗立刻反驳，“建奴骑兵来去如风，我军新败之余，士气未复，仓促浪战，正中其下怀！宁远城坚，袁崇焕善守，只要粮道不绝，必能坚持！我军当依托山海关，稳扎稳打，逐步推进，方为上策！”
双方争论不休，焦点在于是否要派出主力与后金进行战略决战。
朱由校高坐龙庭，冷静地听着双方的辩论。他脑中闪过手机文档中关于明军与后金野战的悲惨记录，深知在军队没有完成革新之前，出关野战无异于送死。孙承宗的策略是正确的，但……太被动了。完全将主动权交给了努尔哈赤。
他需要破局。不能只靠宁远一座孤城去消耗。
就在争论趋于白热化时，朱由校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诸位爱卿，可知何为‘釜底抽薪’？”
众臣一愣，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说起典故。
朱由校继续道：“建奴之所以嚣张，倚仗的无非是其八旗铁骑，纵横往来，无所顾忌。然，其根基何在？在于辽沈，在于其掳掠我大明子民、钱粮以战养战！”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孙承宗身上：“孙师傅，若有一支奇兵，不需多，数千精锐即可，不从陆路走，而是扬帆出海，自登莱渡海，直插辽东半岛南端的金州、旅顺，甚至……威胁其后方重镇辽阳、沈阳，断其粮道，扰其腹地，你以为如何？”
跨海登陆，奇袭敌后！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就连孙承宗也瞪大了眼睛，显然被皇帝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震撼了。
“皇上……此策……此策太过行险！”一位老臣颤巍巍地说道，“跨海远征，风波难测，一旦有失，数千将士将葬身鱼腹！且登陆之后，孤军深入，若无接应，必陷重围！”
“风险自然有。”朱由校语气平静，“但收益更大！建奴主力尽在辽西，其后方必然空虚。我水师若能悄然渡海，占据一两个沿海据点，便能如一把尖刀，抵住建奴的后心！届时，努尔哈赤首尾不能相顾，辽西之围自解！甚至，可与我辽西守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他这番分析，结合了后世对制海权和战略机动性的理解，在这个时代无疑是超前的。殿内群臣面面相觑，大部分人都觉得此举太过匪夷所思，风险巨大。
然而，孙承宗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中却渐渐亮起光芒。他熟读兵书，更了解辽东地理，仔细一想，此策虽险，却并非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尤其是利用水师机动性，避实击虚，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皇上圣明！”孙承宗深吸一口气，出列支持，“此‘釜底抽薪’之策，确有可能扭转战局！登莱巡抚袁可立，素有韬略，精通海防，水师亦有一定规模。若命其精心筹划，选派敢死之士，择良机出击，或可建奇功！”
有了孙承宗的支持，朱由校心中大定。他当即拍板：“好！既然如此，便命袁可立为东征提督，全权负责跨海袭扰之事！所需战船、兵员、粮饷，由登莱自行筹措，朝廷予以优先补给！告诉他，朕不要他一定攻下哪里，只要他能在建奴后院点起一把火，让其不得安宁，便是大功一件！”
一道超越时代眼光的战略指令，就此发出。
退朝之后，朱由校回到乾清宫，心情并未完全放松。跨海奇袭是一步妙棋，但也是一步险棋，成败难料。他必须做多手准备。
他再次秘密召见了徐光启。这一次，他问的不再是基础的电学，而是更实际的问题。
“徐先生，格物院对火器研究，进展如何？”
徐光启精神一振，回道：“回皇上，臣等正在根据西洋图谱，尝试仿制更轻便、射程更远的野战火炮。同时，也在研究改进火药配比，以求威力更大，烟雾更小。只是……工艺要求极高，非一朝一夕之功。”
朱由校点了点头，他知道科技革新需要时间。他沉吟片刻，道：“火炮固然重要，但朕在想，是否有更便捷、可大量装备普通士卒的火器？譬如，可否将现有火铳改进，使其射速更快，操作更简便？甚至……能否设计一种可连续发射的火器？”
“连续发射？”徐光启再次被皇帝的奇思妙想所震撼，他皱眉思索，“这……恐怕极难。装填弹药便需时间，如何连续？”
“若是将弹药预先组合在一起呢？”朱由校引导着，“譬如，将火药和弹丸用纸筒包好，使用时直接填入？或者，将多支火铳的枪管绑在一起，轮流发射？”
他描述的是早期定装弹药和多管火铳（类似后来的迅雷铳）的雏形。这些想法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超前。
徐光启听得目眩神驰，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皇上天纵之才！臣……臣这就回去与工匠们研讨，必尽力尝试！”
送走徐光启，朱由校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兴奋感。他正在将一颗颗未来的种子，播撒在这个古老的帝国土地上。
然而，王体乾带来的下一个消息，却给他火热的心头浇了一盆冷水。
“皇上，奴婢查到，工匠房那个洒扫的小太监，名叫小德子，入宫不到一年，原本在御马监当差，是……是魏忠贤调他去工匠房的。”
果然！魏忠贤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他刚刚建立的科技摇篮！
朱由校眼中寒光一闪。这条毒蛇，必须尽快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登州府，登莱巡抚袁可立，接到了皇帝那份石破天惊的密旨。他看着旨意上“跨海东征，袭扰敌后”八个字，久久沉默，最终，目光投向了东方那波涛汹涌的大海。
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跨海奇袭，即将拉开序幕。
【第1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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