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康熙来用午膳时,眉头又皱起来了,蔓萝正看着宫人布菜,见他这样,便挥手让众人都退下,自己亲手给他盛了碗汤。
“皇上这是又跟谁置气呢?”她把汤碗推过去,“先喝口汤顺顺气。”
康熙接过汤碗,叹了口气:“还能有谁?漕运那边的事,吵了七八日了也没个结果,户部说要改章程,工部说现在这样挺好,两边在朝堂上差点打起来。”
蔓萝在他身边坐下,夹了块他爱吃的翡翠虾饺放到碟子里:“改章程是大事,急不得,皇上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康熙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现在劝朕,倒像劝孩子似的。”
“臣妾哪敢。”蔓萝也笑,“就是看皇上烦心,说句实在话。”
康熙摇摇头,拿起筷子吃饭,吃了两口,又忍不住说:“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吵来吵去,其实都是为着自己那点利益,户部想多收税,工部怕麻烦,底下那些漕工……唉。”
蔓萝安静听着,等他抱怨完了,才轻声说:“臣妾不懂朝政,不过前儿看闲书,倒是看到一个有趣的事儿。”
“什么?”康熙随口问。
“说宋朝的时候,有些地方的漕工自发组织互助社。”蔓萝一边给他布菜,一边像闲聊似的说,“就是漕工们自己凑钱,遇到谁家有事,比如生病啊、修船啊,就从社里出钱帮衬,听说挺管用,漕工们干活也踏实。”
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像真的只是在说闲书上的趣闻。
康熙筷子却停了停:“互助社?”
“嗯,书上这么写的。”蔓萝给他添了勺炒鲜奶,“臣妾觉得挺有意思,那些人自己管自己,倒省了官府不少事。”
康熙没说话,慢慢嚼着饭,眼神却渐渐亮了,蔓萝看他这样,知道他在想事情,便不再多说,只安静吃饭,过了好一会儿,康熙忽然放下筷子:“你刚才说漕工自己管自己?”
“书上这么写的。”蔓萝重复道,“不过那都是前朝的事了,现在怎么样,臣妾可不知道。”
康熙却像没听见她后半句,自顾自地说:“是啊,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出事了自己先处置,处置不了再报官府,省得什么事都往上推。”
他越说越快,眼睛也越来越亮,蔓萝静静听着,时不时给他夹口菜,免得他光顾着说话忘了吃饭。
“还有那个凑钱互助,”康熙继续说,“要是漕运衙门也出些钱,让他们自己管理,遇到天灾人祸的,有个保障,那些漕工是不是就更愿意踏实干活?”
蔓萝抿唇笑了笑:“皇上说得是,不过臣妾也就是随便说说,朝政大事,臣妾不懂的。”
康熙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蔓萝,你这不是不懂,你是太懂了!”
他激动得眼睛发亮:“朕怎么没想到!让他们自己管,既省了官府的事,又能让他们有奔头!好,这个法子好!”
蔓萝轻轻抽回手,低下头:“皇上过奖了,臣妾就是看了本闲书,随便说说而已,真要施行,还得皇上和诸位大人仔细斟酌。”
“那是自然。”康熙重新拿起筷子,胃口似乎好了不少,“不过你这个点子,给朕开了个窍,明日朕就跟他们说说这个互助社的事,看看怎么弄。”
他说着,给蔓萝也夹了块虾饺:“多吃点,今日这顿饭,吃得太值了。”
蔓萝低头吃菜,嘴角却弯了弯,用完膳,康熙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就走,而是拉着蔓萝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初夏的午后,阳光正好,院子里几株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彤彤的像一团团火。
“蔓萝,”康熙忽然说,“你平日都看什么闲书?给朕也看看。”
“都是一些杂书,没什么正经的。”蔓萝轻声说,“有地方志,有游记,还有些前朝的笔记小说,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看这些。”
“朕倒觉得,有时候这些杂书里,反而有真东西。”康熙看着她,“就像今日你说的这个互助社,朕那些大臣,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却没一个人想到。”
蔓萝抿了抿唇:“皇上,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诸位大人心思都在治国平天下的大事上,这些细枝末节,自然想不到,臣妾是闲人,看了也就看了,随口一说罢了。”
康熙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呀,就是太谨慎,在朕面前,还这么小心?”
“不是小心。”蔓萝认真说,“是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臣妾今日已经多嘴了,皇上就别再夸了,不然臣妾心里不安。”
康熙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心疼,也有一丝说不清的遗憾。
若是她能生在男儿身,必定是朝堂上的一员干将,可偏偏她是女子,是他的妃嫔,连出个主意都要这样小心翼翼。
“好,朕不说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过朕心里记着,你的好,朕都记着。”
蔓萝抬头冲他笑了笑:“皇上记着就好,咱们说点别的吧!过几日宴客的菜单,皇上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康熙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便顺着她说:“你安排就好,不过蒙古王爷们爱吃肉,多备些烤羊、牛肉。”
“臣妾记下了。”
两人又走了会儿,康熙才说:“朕该回乾清宫了,下午还要见几个人。”
“皇上慢走。”蔓萝送他到宫门口,“记得午歇一会儿,别太累。”
“知道了。”康熙回头看她,忽然笑了,“你如今叮嘱朕,倒像朕的额娘。”
蔓萝脸一红:“皇上!”
康熙朗声笑着走了,回到殿里,春喜凑过来小声说:“娘娘,皇上今日走时,笑得可开心了。”
蔓萝笑了笑,没说话,她走到书案前,拿起之前看的那本前朝笔记,里头确实有关于互助社的记载,不过只有短短几行,她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就好。
出个点子,引个方向,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想,不居功,不越界,安安分分做好这个皇贵妃,至于他心里怎么想,那是他的事。
傍晚时分,梁九功来了,拎着个食盒。
“娘娘,皇上让奴才送点心来了。”他笑眯眯地说,“说是今日娘娘提的那个互助社,皇上跟几位大人说了,大家都觉得可行,皇上高兴,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娘娘爱吃的杏仁酪。”
蔓萝接过食盒:“皇上太客气了,臣妾不过随口一说,能帮上忙就好。”
“皇上可不是这么说的。”梁九功压低声音,“皇上说,娘娘是大智若愚,心里明白得很呢。”
蔓萝抿唇笑了:“梁公公可别再说了,再说我真要不好意思了。”
梁九功笑着退下了,蔓萝打开食盒,里头是两碗嫩滑的杏仁酪,还冒着热气,她让春喜端一碗去给孩子们分,自己留了一碗,吃着甜丝丝的杏仁酪,她想起康熙下午那个发亮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点暖。
这样似乎也不错,她帮他,他念着她的好,彼此需要,彼此珍惜,至于那些不能说的,不能做的,就放在心里吧,反正日子还长,他们可以慢慢来。
窗外夕阳西下,又是一天过去了,而乾清宫里,那位帝王正对着漕运的折子,嘴角带着笑,笔下如飞。
他忽然觉得,这烦人的朝政,好像也没那么烦了,至少现在,他有了新的思路,有了可以期待的改变,而这些,都是因为永和宫里那个人,随口说的一句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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