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努力跟着他的思路，试图听明白。
他略微侧头，继续道，“而永嘉县主，她的外祖父曾立下赫赫战功，虽已故去，但在军中的影响力犹在。”
“她的父亲，手中更握着京畿西大营的部分兵权，这可是实打实的军权。”
宋枝将几人这几层关系在脑子里过了又过。
她沉默了片刻，“所以，贵妃此番只是为了彰显，康王比太子更重？”
她这话说得简单，却直白。
裴修衍语气里带着些许赞许，“确实。”
宋枝哑然，那嘉宁县主自己的意愿呢？
“这不是利用嘉宁......”
她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猛地顿住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开始对裴修衍，何尝不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裴修衍猜到她心中所想，嘴唇勾了勾，却故作受伤，刻意将声音放低，“阿枝当初愿意嫁我，也只是为了摆脱家中困境。”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尾音甚至刻意拖长了一些。
宋枝果然上当，心头一紧，慌忙解释，“不是的！”
她急于否认，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心里乱糟糟的，完全陌生的情愫升起，却找不到出口。
宋枝将发烫的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带着些许依赖，“你对我好，我心里是知道的。”
她努力形容这种感觉，忽然脱口而出，“就像我阿兄那样！”
“......”
裴修衍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阿兄？
他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翻涌的暗色。
来日方长。
裴修衍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君子。
他的内里早已是一片泥沼。
但是对着宋枝，他却不在意她另怀目的。
甚至......
感到庆幸。
庆幸她有所求。
若非如此，她这般带着鲜活气息的人，又怎会主动靠近他这满手污秽之人？
......
裴修衍并不打算回府，就只将宋枝送到了马车前。
车帘被里面的人掀起，露出了车内裴知意略显惊讶的脸，她知晓今日贵妃的意图，所以落雨后早早寻了个由头脱身。
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她那个向来冷情寡言的三哥，竟然会背着宋枝。
“三哥，宋姐姐。”她收敛神色，柔声打了个招呼。
裴修衍瞥了她一眼，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将宋枝放下，顺手将她披着的大氅整理好，这才低低嘱咐了一句，“上车吧。”
将宋枝安置妥当，也没往裴知意那看一眼，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裴知意往内侧挪了挪，给宋枝让出位置，指尖却悄悄掐进了掌心。
马车缓缓朝着裴国公府驶去。
车厢内，裴知意垂着眼，脑海中想着裴修衍方才的动作。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三哥身上见过的回护之意。
再对比自己今日的小心翼翼，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怨怼。
她甚至觉得，三哥方才那一瞥，定然已看穿了她今日所有的心思和盘算。
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
无论她如何讨好，也不曾对她有过半分照拂。
在他眼里，恐怕整个裴国公府的份量，都还比不上眼前的宋枝一根头发丝来得重要！
“宋姐姐，真是羡慕你，”裴知意垂下眼帘，语气渐渐低了下去，“三哥那样冷清的性子，待你却如此细致用心，这般福气，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她话锋一转，带着些许不安，“我、我有时想着自己将来，心里总是没底，就怕长辈们随意将我许了人，若是所遇非人，这一生岂不是……”
裴知意说着，拿起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宋枝的反应。
她这般说，就是想引得宋枝同情，最好能主动开口，在三哥面前替她说几句话，为她寻一门显赫顺心的亲事。
宋枝还是个未婚嫁的丫头片子，哪听过这种话，一时也有些无措。
她想了想，认真地建议道，“若真是担心所遇非人，那便留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宋枝是真心这么觉得，若不是家中突逢变故，她倒是宁愿一直留在爹娘身边，自在过日子。
宋枝这话本是出于真心，但听在一心只想摆脱现状的裴知意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不嫁人？
留在裴国公府？
她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是如今有了依靠，便可以假惺惺地些风凉话！
裴知意心下暗恼，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却不敢表露分毫。
“宋姐姐说得是，是妹妹想左了，”她拉过宋枝的手，转换了话题，“四日后便是你与三哥的大婚之日，到那时妹妹可就要改口唤嫂嫂了。”
秋雨淅沥，敲打着窗棂。
裴知意提着裙摆走进屋里时，张映雪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迷蒙的雨帘出神。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见是裴知意，眉头蹙了一下，“下雨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裴知意脸上挂着担忧，快步走到榻边，“我听下人说姐姐身子不适，心里挂念得很，便过来瞧瞧。”
张映雪看着她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心底便涌起一股厌烦。
但她想起自己的打算，勉强扯出一抹笑，“劳五妹妹惦记，不是什么大毛病。”
张映雪目光落在裴知意今日的穿着上，见她穿着素净，顺势问道，“你今日不是进宫赴宴？怎么穿得这般素雅？”
裴知意避而不答，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语气变得轻快起来，“说起来，我今日不是跟宋姐姐一同入宫吗？”
“下着雨，我瞧见三哥亲自将宋姐姐背出宫门的，伞大半都倾向宋姐姐头上，自己的前襟都淋湿了呢。”
她说着，观察着张映雪的神色。
果然，她看到张映雪端着茶盏的手骤然顿在半空。
裴知意心中笑意更深，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用手掩住唇，“啊！张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不会还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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