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来人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厚长衫，但布料的细密光泽以及他周身散发出的内敛沉静，都让林薇薇判断出这人不是普通的边关客商。
看他这通身气质，更像是体制内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
“客人想在二楼包厢休息，还是在大厅随意坐坐？”
林薇薇轻声问道，声音恰到好处地压过了大厅的喧哗。
“大厅就好。”
李韩指了指角落一张靠窗的桌子。
他要假装成一个在边关城逗留，等待商队汇合的普通客商。
李韩落座后用小二呈上来湿热的毛巾仔细擦净自己的双手。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透着一股内敛的气度。
正好翠儿忙完回到了前台，林薇薇拿了一个点菜单前去。
她明白，越是尊贵的客人越是要的不是奉承，而是优质且不受打扰的服务。
李韩脱口而出点了两道菜，这两道菜是百姓们交口称赞的红烧肉和炝菠菜。
“客人是外地人吧？若是想尝尝边关的味道，我这有道边关炖肉，用的是最好的土豆配上百姓们晾制的干肉，冬日里吃一口，暖胃又踏实。”
林薇薇推荐道。
李韩轻轻点头：“好，那我便试试这边关炖肉。”
听见推荐，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一家食肆的功底，不仅要看它如何驾驭最普通的家常菜，更要看看这食肆的厨子是如何利用本地寻常食材的。
等菜的时间，李韩没有像其他客商一样和这里就餐的商人打交道，他就静静坐在角落里，观察着食肆。
大厅这里的环境虽然嘈杂，却透着一股边关小城该有的活力。
小二们步履匆匆但绝不混乱，端茶倒水动作利索，统一的干净衣服看着极为养眼。
更吸引他的是食客们洋溢的笑脸。
开心食肆浓缩了边关城最真实的人间烟火和无数小幸福。
有一桌是两个脸颊绯红，看起来像是互相爱慕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羞涩地互相夹菜，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另一边，一家四口围着桌子，父母忙着给两个孩子夹肉喂饭，吹凉汤汁。
在更远处，一位花甲之年，看起来孑然一身的老爷子正慢悠悠地品尝着一碗面，带着一种独自享受时光的恬静。
李韩的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他生于尊贵，长于权力旋涡，早已失去了这样纯粹而简单的生活。
他向往这种闲时同家人一起外出吃一顿餐饭而由衷开心的幸福。
能让百姓在最基础的衣食住行上感到满意和快乐，这便是这座边关城实行新政后好气象最直接的体现。
他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很快，菜肴被送了上来，速度比他想象中快。
三道菜摆盘整洁，热气缭绕。
小二端上来一套干净的白瓷餐具，白莹莹的小碗里盛满了热腾腾的杂粮饭。
李韩看着杂粮饭，实在是馋这一口了。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质朴的饭了。
李韩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杂粮饭上。
把红烧肉的浓郁酱汁蘸到饭上后，他才将红烧肉送进嘴里。
红烧肉肉皮软糯，肥而不腻，甜咸适中，不偏不倚。
接着，他将沾着红烧肉酱汁的杂粮饭吃了进去。
这一口红烧肉实在是开了胃，尝了肉，他夹起一筷子炝菠菜直接吃了进去。
这道炝菠菜的火候掌控更是精妙，既保持了菠菜的翠绿，又彻底断生，蒜香浓郁却不抢味。
“厨子的厨艺是真好！”
李韩心中赞叹，开心食肆的氛围和食物的品质都让他极为满意。
将红烧肉夹了很多在碗里让杂粮饭满满浸透酱汁后，李韩夹起一块边关炖肉送进口中。
干肉经过长时间炖煮已经变得酥软，醇厚的肉味渗进土豆里，口感面沙。
当浓稠汤汁顺着土豆滑入他口中的瞬间，李韩的动作蓦地僵住了。
这汤汁的口感带着一种独特的细腻与滑润，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草本香气。
这香气和口感让李韩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京城皇庭。
他只在那里吃到过这种味道。
这种东西在京城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秘料，专门用来为皇宫中一道失传已久的御膳收汁。
那道菜名为雪霁素锦盒，其关键就在于这种东西在收汁时既能锁住味道，又不会改变汤汁的清澈质地。
可惜他只吃过一次，四处打听下才知道御膳房一位老厨子走后就再也没人能做出来这种味道了。
三道菜很快被李韩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杂粮饭的小碗也一粒米都没剩。
李韩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他没想到在这遥远的边关食肆竟然能吃到大夏皇宫里的味道。
他结账时刻意绕开了收银台，走到了刚招呼完一波客商的林薇薇身边。
“请问，您是林掌柜吗？”
李韩的声音透着恳切。
林薇薇微笑，点头：“正是，客人对今日的菜肴可满意？”
“非常满意。”
李韩语气肯定，随后话锋一转，试着提出了一个他很是心动的想法，
“但这满意让我有了奢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讲。”
看着林薇薇没有直接拒绝，李韩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年幼时曾吃过一道菜，但如今早已失传，它叫雪霁素锦盒。”
林薇薇微微一怔，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触到的。
“它并非用肉烹饪而成，而是以七种颜色不同的蔬菜为原料。”
李韩竭尽全力还原脑海中的画面，
“首先应该是要将这些蔬菜切成薄如蝉翼的素锦片，每一片都要经得起光照。
随后，用最精妙的火候烹饪这些菜，让每一种菜片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一种平衡，既要保持脆韧的口感，又要呈现出蒸煮的柔软。
最后，用这些素锦片包入同样以精湛刀工处理的素馅，折叠成一个完美无瑕的盒子。
这道菜极度考验厨师对细节的掌控和对味道的还原，林掌柜，我知道这超越了食肆为人提供饭食的范畴，但我吃到了那碗边关炖肉，尝到了那种熟悉的香气……”
李韩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后厨的方向。
林薇薇立刻明白了。
这人是吃肉思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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