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还没亮，夜家老爷们就起来磨豆子做豆腐了。
李春英也起来帮着烧火，刚蹲到灶膛前，一股烟火气钻进来，她忽然一阵反胃，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许是夜里着了凉，她没当回事，揉了揉心口，继续添柴。
中午摆开饭桌，赵婉莹炖了两条鲫鱼汤，奶白的汤冒着热气，鱼香飘了满院。
李春英刚坐下，那股腥味就直冲鼻子，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捂着嘴跑到院子一角落，一阵剧烈的干呕，胃里的酸水都快给她呕出来了。
“这是咋了”？
李桂香放下筷子，跟着走出去，拍着她的背问，“早上就见你有些脸色不好，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娘去给你叫郎中来瞧瞧”。
李春英缓过劲来，“不知道，今天闻着鱼味就有些恶心”。
李桂香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你那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李春英愣了愣，这一天天过得，都不记得今夕何夕了，掐着指头算了算：“好像上个月就没来，我一下子给忘记了”。
“哎哟”。
李桂香眼睛一亮，“怕不是又揣了娃”。
这话一出，饭厅等着吃饭的人都看了过来。
王翠花忽然拍了下大腿：“这么说起来，我的月事也迟了半个月了。不过我没觉得身子有哪里不舒服，还以为是天热闹的”。
李桂香立刻站起来，“老二，你赶紧去把郎中请来，给你媳妇她们看看。这多半是有喜了”。
“你说你们这一个两个都生了好几胎了，怀没怀上就没点感觉吗”？
“娘，我这儿是真没啥感觉”，王翠花道，她吃的香，睡的着的，连屁都没多放一个。
夜老二一听，饭也顾不上吃了，拔腿就往外跑。
他可能又要当爹了。
夜老三也高兴，咧着嘴笑：“这可是大好事，咱家兴许又要添丁进口了”。
李春英和王翠花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点微红。
李春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说：“要是真有了，我真希望是个闺女”。
李桂香笃定地说，“当年我怀老四的时候，也是闻不得鱼腥味，一沾就吐。你这光景，跟我那时候一个样”。
胖丫坐在旁边，啃着馒头问：“奶奶，胖丫又要有弟弟妹妹了么”？
李桂香笑着刮她的鼻子，“是啊，你二伯母和三伯母可能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噢，以后家里又有孩子陪你玩了”。
“真的”？
胖丫眼睛一亮，哒哒哒走到李春英跟前，仰着脸看她的肚子，“弟弟妹妹你们在里面吗”？
李春英被她逗笑了，弯腰摸了摸她的头：“等郎中来瞧过才知道呢”。
没让她们等多久，夜老二就把郎中请来了。
郎中背着药箱，先给李春英把了脉，又让她伸舌头看了看，捻着胡子笑：“恭喜恭喜，是喜脉，快俩月了，胎气稳着呢，安胎药都不用喝”。
接着又给王翠花把脉，张郎中更乐了，“巧了，巧了，这位妇人也是有喜了，一个多月的脉象。你们家这是双喜临门啊”。
“哎哟！那真真是老天保佑，祖宗显灵了，双喜临门，好啊”。
李桂香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给郎中节诊费，又塞了两个白面馒头给郎中，“劳烦您跑一趟，这点心意您收着”。
送走张郎中，院里的气氛像走了狗屎运，众人脸上挂着笑。
夜老头坐在上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好，好，添人进口，是大福气，晚些我要去给祖宗们多烧些纸钱，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咱老夜家越发人丁兴旺了”。
“爹，我跟您一块去，让祖宗保佑保佑我也生个胖丫这样的小闺女”，夜老三嘿嘿一笑。
“那是你爷和太爷，祖爷爷，不是庙里的菩萨，你许什么愿呢” ？夜老头白了三儿子一眼。
傻样儿，胖丫那样的小娃娃是谁都能生的出来的吗。
李桂香也开始数落儿子们：“往后可得把你媳妇们伺候好了，重活累活都不许让她们沾手，能干的你们都帮着干了”。
王翠花和李春英被说得不好意思，低着头笑。
半下午的日头斜斜地照进灶房，锅里煮着给两个孕妇补身子的鸡汤，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儿。
李春英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王翠花靠坐在一把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哎，我都有三个小子了，可别又来个小子”，李春英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竹篮，叹了口气，“要是这胎是个软乎乎的小闺女就好了，我也算是圆满了”。
王翠花也跟着点头，手轻轻摸了摸还没啥变化的肚子：“是啊，我也想要个闺女。你看老三，天天瞅着胖丫眼馋的不行，咱也有个丫头，每天能给她扎小揪揪、穿花衣裳多好”。
“可不是嘛”。
李春英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要是这胎再生个小子，我是真不想再接着生了。这拉扯一群臭小子，没劲”。
王翠花蹙着眉，“我也是跟你一样想法，家里小子太多了，吵吵闹闹没个安生。将来一个个要娶媳妇，盖屋子，出聘礼，哪样不要愁？万一再娶回来个不省心的，搅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把我气个半死”。
正说着，刘淑芬端着菜地里刚摘的番茄，辣椒，豆角进来，听见这话，笑着打趣：“你们俩这心思可别让公公婆婆听见。在他们眼里，生儿育女、为老夜家开枝散叶那都是本分，哪能说生几个就不生了？真不生了，难不成两口子每天半夜就躺在床上干瞪眼”？
王翠花脸一红，小声说：“我也是听人说的，那大户人家要是不想再生了，喝一副药就成了，往后就不会再怀上了”。
李春英眼睛一亮，凑过去问：“还有那样的药呢”。
“那怎么没有”。王翠花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前村老张家的表妹嫁到县城里头去了，就是生了三个小子以后，说亏了身子，就喝了副药，到现在五六年有了，再没怀过”。
刘淑芬闻言皱了皱眉：“这种药听着就玄乎，是药还三分毒呢，说不得人家是亏了身子怀不上了。再说了，咱庄稼人哪能跟大户人家比，真要喝出啥好歹，后悔都来不及”。
李春英道，“我们也就是这么一说，真有了还能不生咋滴，揣肚子里过年啊”。
王翠花哈哈哈笑着，“别说，你还真别说，咱们两个这不是真要揣着过完年吗。怎么着也要明年四五月的时候生了。我还是盼着咱这胎能遂了心愿，生个奶香奶香的小闺女”。
刘淑芬看到婆婆带着胖丫从厨房门口路过，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妯娌几个的闲话，催促着几人“快盛鸡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不管生啥，先把自个儿身子养好比啥都强”。
李春英和王翠花相视一笑，起身去盛锅里的鸡汤。
关于生男生女、要不要再生的念头，像一阵风吹过了。
不管是小子还是丫头，只要健康平安，就是最实在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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