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典,旌旗招展,钟鼓齐鸣。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一直延伸到巍峨的宫门,两侧是肃然而立的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盔甲鲜明,袍服华丽。
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目的金辉,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又隐隐躁动的气息。
祭天台高耸入云,皇帝陛下的龙辇即将抵达,万民瞩目。
林三穿着一身勉强合身的、低级维护人员的靛蓝色工服,脖子上挂着一个临时弄来的、盖着模糊印章的通行木牌,手里拎着个装有几样基础工具的藤箱,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他尽量低着头,缩着肩膀,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那些忙碌、卑微的杂役没什么两样。
可他的心脏,却跳得如同怀里揣了只发了疯的兔子。
他能感觉到掌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冒出的冷汗,浸得那枚墨芷兰给的玉簪都有些滑腻。
他偷偷抬眼,目光飞快地扫过广场四周那些看似装饰、实则暗藏玄机的巨大铜兽、蟠龙柱,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负责仪仗和安保的巨型礼乐傀儡。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繁复而有序。
然而,凭借着从中级考试中磨练出的、以及对师父技术和公输衍风格那种近乎本能的熟悉,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异常。
比如,右侧那尊貔貅铜像底座下的地砖缝隙里,溢散出的灵能波动,比旁边同样结构的铜像要紊乱一丝,像是底下埋了什么东西在轻微干扰。
再比如,通往祭天台主路两侧的几盏长明宫灯,其内部照明的光核,能量流动的节奏有着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和谐的滞涩感。
“不对头……绝对不对头……”
林三心里默念,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公输衍的手段太高明,这些改动隐藏在庞大的皇城机关体系里,如同大海藏针。
若非他这种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又深知其技术底细的内行,根本无从察觉。
他一边假装检查着身边一根灯柱的基座,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搜寻着墨芷兰的身影,或者任何可能指向神机核心区域的线索。
怀里的玉簪毫无反应,墨芷兰也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位于广场一侧较高处的机关控制高台上,陆无言一身夜巡司高级官员的服饰,按刀而立,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全场。
她的存在合情合理,监督大典安全本就是夜巡司职责。
她的视线与下方人群中偶尔抬头的林三有过瞬间的交错,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控制高台的中心,公输衍身着天工部元老的隆重朝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儒雅平和,正与几位同僚低声交谈,指挥着下方人员对最后几处机关节点进行调试。
他看起来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陆无言锐利的目光却注意到,公输衍垂在宽大袖袍下的左手,手指正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富有节奏的频率轻轻敲击着身旁的一个控制罗盘。
那节奏,绝非正常的调试指令!
她在夜巡司的档案里见过类似的暗码!是千机阁早期使用过的一种联络信号!
就在这时——
“陛下驾到——!”
司礼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爆了全场!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宫门方向,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层层涌起!
龙辇缓缓驶入广场,威严的仪仗,明黄的伞盖。
就在皇帝即将步下龙辇,踏上通往祭天台的红毯那一刻——
“嗡——!!!”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巨大轰鸣,猛地从皇城地底传来!
整个广场的地面剧烈一震!不少人猝不及防,惊叫着摔倒在地!
“护驾!护驾!”
侍卫们厉声嘶吼,瞬间收缩阵型,将龙辇团团护住。
然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咔嚓!
咔嚓!
轰隆!”
广场四周,那些原本静止的铜兽、蟠龙柱,甚至部分装饰性的石雕,其外部装饰层猛地龟裂、剥落,露出了内部狰狞的金属结构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灵枢!
它们像是瞬间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双眼亮起嗜血的红光,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挥舞着利爪和沉重的躯体,如同失控的野兽,悍然冲向中心的皇驾队伍!
与此同时,地面多处炸开,无数体型较小、但行动更加迅捷、爪牙锋利的攻击性傀儡,如同潮水般从地底涌出,见人就扑!
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典现场,瞬间化作了修罗战场!
尖叫声、哭喊声、兵刃碰撞声、傀儡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果然来了!”
高台上的陆无言眼神一厉,乌木短刺已然在手!
她身形如电,直接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玄黑色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和傀儡中几个起落,便已逼近皇驾核心区域!
短刺挥舞间,乌光闪烁,精准地刺入几只扑得最猛的傀儡关节要害,将其瞬间瘫痪!
“拦住她!”
公输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高台周围,数名伪装成天工部人员的千机阁死士立刻拔出武器,悍不畏死地扑向陆无言!
而下方人群中,林三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立刻行动起来!
他躲开一只挥舞着铁臂的傀儡,猛地扑向旁边那尊能量异常的貔貅铜像!
他知道,破坏这些被篡改的节点,或许能暂时延缓傀儡大军的攻势!
他掏出工具,不顾危险,强行撬开铜像底座的一块活动砖石!
果然,里面嵌入了一个正在疯狂闪烁、散发着干扰波动的幽蓝色装置!
“是乱魄铃的加强版!”
林三一眼认出,这正是师父册子里记载的、用来大规模干扰并控制低阶傀儡的装置!
他举起工具,就要将其砸毁!
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三只造型狰狞、明显比其他傀儡更高级的战斗傀儡,如同鬼魅般从侧面袭来,锋利的金属刃爪直取他的脖颈和心口!
速度快得惊人!
林三瞳孔骤缩,他手里的工具根本来不及格挡!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
“嗖!
嗖!
嗖!”
三支劲弩从斜刺里射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三只高级傀儡的腿部关节!
虽然未能完全阻止其动作,却让它们身形一滞!
林三趁机一个赖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墨芷兰脸色苍白,手持一架精巧的手弩,正对着他大喊:
“快破坏节点!老师在控制高台!神机核心就在他手里!”
她果然反水了!
林三来不及多想,回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工具狠狠砸向那个幽蓝色装置!
“砰!”
装置碎裂,干扰波消失,附近几只原本狂暴的傀儡动作立刻变得迟缓了一下。
然而,这相对于整个混乱的战场,只是杯水车薪!
更多的傀儡从四面八方涌来!
林三被几只强大的战斗傀儡逼到了祭天台的台阶角落,背后是冰冷的巨石,退无可退!
他手里只剩下几个歪瓜裂枣、能源即将耗尽的小傀儡,面对眼前金属的丛林,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抬头望向控制高台。
只见陆无言已经突破了死士的阻拦,与公输衍正面相对!
她玄衣上沾染了点点血迹,束发的带子不知何时断裂,如墨的长发在狂风中肆意飞扬,衬得那张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庞,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锐利之美!
公输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约莫人头大小、形如心脏、正在剧烈搏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能量波动的机关核心——
那才是真正的神机枢纽!
幽蓝色的光芒映照着他儒雅却已然扭曲疯狂的面容。
他看着台下尸横遍地、哭喊震天的惨状,看着在傀儡狂潮中苦苦支撑的侍卫和官员,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露出了狂热而满足的笑容。
他对着横刀而立、挡在狂潮与皇驾之间的陆无言,也对着台下所有能听到他声音的人,用蕴含着灵能、如同雷霆般响彻广场的声音宣告:
“看见了吗?!
这才是机关术应该拥有的力量!
改天换地,重塑乾坤!
这个王朝早已腐朽!
这些权贵只知争权夺利,扼杀真正的技艺!
旧的时代该结束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陆无言,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蛊惑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无言!你还要执迷不悟,守着这具即将入土的腐朽棺木,与我为敌吗?!”
陆无言横持乌木短刺,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袂,猎猎作响。
她看着状若疯狂的公输衍,眼神冰冷而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短刺,刃尖直指公输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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