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头发……是我的?!”
林三死死盯着草丛里那根眼熟的断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他下意识地猛撸了几把自己的头发,确认没有少一大撮,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惊悚感丝毫未减。
“谁?!谁偷了小爷的头发?!”
他又惊又怒,压低声音对着空气低吼,知道云瞎子肯定能听见,
“这缺德带冒烟的!
有本事正面跟小爷过招,偷人头发算什么本事!”
“嘿嘿,”
云瞎子那让人牙痒痒的轻笑传来,
“林老弟,稍安勿躁。
人家这不就是在跟你过招嘛?
用你的青丝炮制成弦,到时候弹奏起来,那才叫一个音魂相和,如臂使指呢!”
“指你个大头鬼!”
林三气得差点跳脚,
“合着我现在不仅是调查员,还成了人家预备的乐器材料?!
云兄,这玩意儿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比如赶紧把那几根破头发给烧了?”
“烧?”
云瞎子嗤笑一声,
“你若现在去动那青丝弦,信不信立刻就有十八种诅咒隔着屋顶落你头上?
打草惊蛇不说,怕是连你剩下的头发都保不住喽。”
林三闻言,顿时觉得头顶凉飕飕的,缩了缩脖子:
“那……那怎么办?
总不能干等着他们用我的头发丝给我弹送葬曲吧?”
“等?”
云瞎子语气悠哉,
“自然不能干等。
不过嘛……眼下似乎有客人来了,还是位‘知音’呢。”
云瞎子话音未落,乐司库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竟“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缓缓推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人,身形颀长,穿着钦天监监正那身颇为考究的官袍,面容儒雅,嘴角甚至还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不是那监正大人又是谁?
只是此刻,他手中并未持任何观星测象的器具,而是轻轻抚摸着怀中一把造型古朴、琴弦却隐隐泛着诡异暗红色的七弦琴。
那琴弦的色泽,与屋顶上那些“青丝弦”如出一辙!
“林主事,陆大人,还有这位……嗯,想必就是云先生了吧?”
监正的目光扫过草丛中略显狼狈的林三,又掠过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墙之上的陆无言。
最后在云瞎子藏身的大致方向停顿了一下,笑容和煦,
“三位深夜到访我这清冷之地,可是对音律忽然生了兴趣?”
林三心里骂了一句装模作样,脸上却挤出几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监正大人说笑了,下官……下官是路过,对,路过!
听闻乐司库收藏甚丰,心向往之,特来……观摩学习。”
“哦?学习?”
监正抚琴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根空弦,发出一个沉闷却直透人心的单音,林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那音调颤了一下。
“林主事想学什么?
是《广陵散》的杀伐决绝,还是《幽兰操》的孤芳自赏?
亦或是……”
他话音顿了顿,笑容加深,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狂热:
“……那超越凡俗,直抵灵魂本源,能引人抵达极乐之境的无上妙音?”
陆无言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声音冰冷:
“监正大人,漕运总督、户部侍郎等人,可是闻了你这‘妙音’,方才极乐而终的?”
监正叹了口气,表情竟流露出几分惋惜与……骄傲?
“凡夫俗子,肉身浊重,闻此天籁,魂魄欣然奔赴那无上妙境,肉身不堪重负而遗弃,实乃幸事,何来终之一说?
他们的魂灵,已融入这永恒乐章之中,得享极乐了。”
林三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吐槽:
“好家伙!
把人弄死了还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照你这说法,刽子手砍头岂不是在帮人早登极乐?
你这逻辑比我的傀儡线路还绕!”
监正却不以为忤,反而悠然道:
“林主事可知,音律之本源为何?
非是宫商角徵羽,而是这天地万物运转之规律,是因果,是宿命,是……灵魂振动的频率!”
他越说越是激动,
“无声鼓,不过是粗浅地利用了灵魂对特定频率的共鸣。
而吾所求,乃是编织这世间最精妙的因果之弦,弹奏出足以令神佛动容的‘命运交响’!”
他轻轻抚过怀中古琴的琴弦,那暗红色的弦微微颤动。
“看见了吗?这些弦,才是真正的杰作!
以执念深重之人的青丝,辅以秘法炮制,承载其毕生之因果、最浓烈之情绪……
它们本身就是乐器,也是乐谱!
当正确的弦被拨动,便能牵引对应的魂魄,融入我的乐章!”
林三看着他狂热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所以……你偷我头发,是想让我也融入你的乐章?”
“偷?”
监正挑眉,似笑非笑,
“林主事此言差矣。
你的头发,是你自己留下的因果。
你屡次三番窥探天机,干扰调律,身上早已缠绕了足够的戏剧性与变数,正是上佳的弦材!更何况……”
他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林三:
“……你与那镇龙铡,与那沉寂数百年的乐痴王爷,甚至与那即将现世的第九局,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用你的青丝制成的弦,或许能弹奏出连我都意想不到的……变奏曲。”
他特意加重了第九局三个字。
林三心里咯噔一下,这监正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他一边悄悄将手伸进怀里,摸索着那个带有录音功能的简易傀儡,一边试图套话:
“第九局?
那是什么?
新的衙门?
听起来还没我们天工部有气势。”
监正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
“本来,还需些时日温养这些青丝弦,待其与魂魄联系更为紧密。
但既然诸位如此心急,那便……提前请君入瓮,聆听这未完成的序曲吧!”
他眼中厉色一闪,手指猛地勾住一根暗红色的琴弦,看那色泽,似乎比其他的更深!
“且慢!”
一声清喝,并非来自林三或陆无言,而是云瞎子!
只见云瞎子不知何时已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手持那副古旧卦签,脸上没了平日的油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监正大人,你的乐章固然精妙,奈何曲高和寡,恐难觅知音。更何况……”
他手腕一抖,几枚卦签叮当作响,
“……你似乎忘了,弹琴之前,得先问问这天地,许不许你奏响这逆天之音!”
监正动作一顿,看向云瞎子,眉头微皱:
“天机阁的余孽?
哼,装神弄鬼!
待我将你的魂魄也炼入琴弦,看你还能否卜算吉凶!”
“哎呀呀,好大的口气!”
云瞎子摇摇头,语气又恢复了那气死人的调调,
“瞎子我虽然眼瞎,但心不瞎。
你说了这半天,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好让屋顶上那些宝贝青丝弦多吸点月华阴气,顺便……等你在西域那边的同伙,把‘沙暴’的引子送过来,对吧?”
西域!
沙暴!
林三和陆无言同时一震!这信息与他们之前收到的边境急报对上了!
监正脸色终于变了变,但依旧强自镇定:“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云瞎子用竹杖指了指监正怀里的琴,“你这因果弦的法子,虽然邪门,构思却巧,可惜啊,源头就偏了。
真正的本源之音,岂是靠掠夺他人魂灵就能得到的?
不过是用噪音掩盖噪音罢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又像是嘲讽:
“说到底,你也只是个可怜人,被那‘乐痴王爷’的执念碎片影响了而不自知,还以为是自己追寻大道呢。”
“你闭嘴!”
监正仿佛被戳到了痛处,脸上儒雅尽失,浮现出狰狞之色,
“你们懂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我这未完成之乐的威力!”
他不再犹豫,勾住那根最深色琴弦的手指,猛地就要拨下!
林三怀里的录音傀儡还在慢悠悠地转着,他心里大骂这破玩意儿关键时刻掉链子,一边准备掏出攻击性傀儡拼命。
陆无言刀已半出鞘,寒光凛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瞎子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攻击,没有防御,而是将手中的一把卦签,猛地向空中一抛!
那些看似普通的木制卦签,在空中并非杂乱坠落,而是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发出阵阵奇异的、清越的嗡鸣声,竟瞬间扰乱了周围原本开始凝聚的阴邪气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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