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石水看着对面那人清减却不再死气沉沉的侧脸,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纯粹的轻松:“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李莲花闻言,微微侧过头,眉梢极其细微地向上挑了一下。那瞬间的神态,像极了当年四顾门里那个睥睨天下、意气风发的李相夷!
他眼底掠过一丝狭促的光,语气带着点明知故问的调侃:“哦?你不劝我回百川院了?”
石水摇摇头,笑容坦荡而澄澈,“我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尊重,“你的人生,钥匙在你手里。不管你是想继续做这东海渔村的李莲花,还是想回去做那执掌风云的李相夷……”
她顿了顿,语气异常认真,“选择权在你。我只负责把路铺到你脚下,走哪条,你自己定。”
“选择……”李莲花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有片刻的失神。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身体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姿态,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切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眉宇间最后的阴郁:“是啊,可以选择,而不是只能……”
他目光落在石水清澈的眼底,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和戏谑,“哪怕我想改名叫李莲子,或者李莲藕,只要我乐意?”
石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渐歇,她看着李莲花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那……你不去找找乔姑娘吗?你还喜欢她的,不是吗?” 她的语气平静自然,没有试探,没有酸涩,只有朋友间最坦率的关心。
李莲花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他看着石水那双清澈见底、坦坦荡荡的眼睛,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却寻不到一丝他预想中的……别样情愫。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快得如同错觉。
他抿了抿唇,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释然:“当年的李相夷,心里只装得下江湖,装得下天下,却唯独……装不下一个女子的情深意重。与婉娩,是在错的时间相遇,终究……缘分太浅。”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悠远,“如今,她已经放下!我看得出来。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我又何必再去打扰?”
石水看着他平静而认真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片不再有遗憾纠缠的清明,便知他是真的放下了。
她不再多言,轻轻点了点头,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那……之后呢?总得找点事做吧?总不能真在这渔村劈一辈子柴?”
李莲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眼神却飘忽了一下,落在桌角那盏跳跃的油灯火苗上。
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和执拗:“东海大战前……师兄的尸身,被万圣道的人抢走了。”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我想……把他找回来。葬在师父旁边。落叶归根,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尸身……找回来?” 石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看着李莲花眼中那抹沉痛和执着,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说!按照原主的记忆!单孤刀,那个所谓的“师兄”,根本就是假死!他就是这一切悲剧的幕后推手!这哪有什么尸身可找?!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告诉他残酷的真相,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冻住了!
喉咙发紧,只能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哦,这样啊。”桌下,她的拳头死死攥紧,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石水逼着自己将那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脑子里飞快地翻搅了一遍!
疑点!
必须找出足够分量的疑点!不能直接戳破,那就只能引他自己去撞破那层的窗户纸!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一种刻意的、混合着犹豫和凝重的神色,眉头紧锁着,“其实……”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踌躇,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提。” 目光落在李莲花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莲花正沉浸在寻找师兄尸骨的执念之中,闻言微微一怔,抬眼疑惑的看向她:“提什么?”
“当年……东海大战前的事,”石水语速放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现在回头细想,总觉得……疑点重重,像蒙着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 她刻意停顿,观察着李莲花的反应。
“疑点?”李莲花的眉头果然轻轻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碗冰凉的边缘。
“嗯!”石水用力点头,眼神锐利起来,语气带着刑探特有的冷静剖析:
“其一,当年四顾门和金鸳盟虽实力相当,但有云彼丘那个内鬼在暗处下毒推波助澜!按理说该是一面倒的局面,可结果……”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莲花,“金鸳盟和我们‘两败俱伤’?这结果,不对!像是被刻意引导的结果!”
“其二,”她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肃杀,“大战爆发,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乱了阵脚。我……当时谁也没告诉,私下里,去验了副门主的‘尸身’。”
她刻意加重了“尸身”二字,目光紧紧锁住李莲花骤然紧缩的瞳孔
“皮相与身形看着是单副门主不假,可骨相……对不上!尤其是发际线一寸处,藏着一条极其细微的缝合线!那手法……精巧得不像处理致命伤,倒像是……易容改头!”
“其三,”石水的声音陡然拔高,“消息!你出事的消息,东海与云隐山,千里之遥!
就算飞鸽传书,日夜兼程,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就让漆木山前辈知道这个消息,甚至还是在前辈他们不怎么下山的情况下!这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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