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
一个不带任何感情,却又包含着无尽血腥的词。
这意味着,一旦“铁腕”巴顿的舰队抵达,他们不会去分辨谁是海贼,谁是无辜的村民,谁是复仇者。
在这位上校的逻辑里,一座被海贼盘踞的岛屿,本身就是一种罪恶。岛上的一切,都将被炮火夷为平地。
前有即将逃入伟大航路的仇敌。
后有即将抵达,进行无差别清剿的海军部队。
他们被夹在了一个绝望的死局之中,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这两天之内,创造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月牙湾。”
莉娜没有沉浸在绝望中,她迅速切换了状态,从一个情报的叙述者,变成了一个战术的规划者。
她从斗篷的另一个内袋里,抽出一张新的羊皮纸。
这张纸更加粗糙,上面是用炭笔画出的简易地图,勾勒出一个月牙形的海湾轮廓。
“这是我潜入村庄时,从一个喝醉的海贼口中套出来的,月牙湾的防御部署。”
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
“海湾入口,有两处交叉的火力点,至少四门火炮。沿岸有三支巡逻队,每队三人,不间断巡逻。他们的主船‘黑鸦号’,停泊在最内侧,有超过十人的精锐看守。”
莉娜的指尖,最终落在了代表“黑鸦号”的那个潦草图画上。
“我们最大的机会,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位于船长室下方的火药库通风口。但问题是,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结构缺陷,却无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以及它是否被额外加固过。”
她抬起头,看向雷恩。
“我们需要潜入进去,靠近‘黑鸦号’,亲眼确认。但是……”
她指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巡逻路线和岗哨标记。
“以他们现在的警戒等级,任何试图靠近的行为,都等同于自杀。”
这是一个死循环。
想要制定必杀的计划,就需要确认核心情报。
想要确认核心情报,就必须闯过一个必死的防御网。
莉娜的分析冷静而绝望,她将所有的困难都摆在了台面上。
然而,雷恩没有看那张地图。
他甚至没有去看莉娜。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这个突兀的动作让莉娜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不解地看着这个男人。在这种分秒必争的关头,他这是在做什么?放弃了吗?
可他身上那股紧绷的,充满攻击性的气息,没有丝毫松懈。
下一秒。
雷恩的世界,再一次被重构。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战斗,不再是被动地接收信息。
他的意志强行介入,开始主动地梳理、筛选、掌控那涌入大脑的,无穷无尽的气味信息。
嗡——
他的感知范围,以身体为中心,瞬间向外扩散而出!
掠过丛林,越过山丘,精准地笼罩了数百米外的海贼营地,以及更远处的,那个名为“月牙湾”的区域。
莉娜画出的那张简易地图,在他脑海中瞬间浮现。
然后,无数的气味信号,开始为这张黑白的地图,进行“着色”与“建模”!
风中那股永恒不变的海水咸腥味,构成了整个感知世界的基础。
岛屿上,潮湿泥土与腐烂植物的气息,让他感知到了地形的轮廓与起伏。
紧接着,是属于人类的,属于“黑鸦利爪”海贼团的,那些驳杂而刺鼻的气味。
远处营地里,数十个海贼聚在一起,那股混合着烤肉焦糊味、劣质朗姆酒酒精味、汗臭、烟草与火药味的庞大气息团,在他的感知中呈现出肮脏、驳杂的形态。
而在月牙湾的方向。
情况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立体。
十几个高亮的“人类气味源”,固定在海湾的最深处。那是“黑鸦号”上的守卫。
他们的气味沉稳,带着长期航海养成的,独特的咸湿与铁锈味。
三股流动的,每股由三道气味纠缠在一起的“巡逻队气味源”,正在地图上以固定的轨迹移动。
雷恩的感知,甚至能分辨出他们留在路径上的气味痕迹。
有的痕迹很新,气味浓烈。
有的痕迹已经变得陈旧,几乎被海风吹散。
新旧程度的对比,让他精准地推算出了时间间隔。
巡逻的频率。
换防的间隙。
每一支队伍的精确人数。
他们的行动规律,在【野兽本能·嗅】的解析下,无所遁形!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侦察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情报碾压!
莉娜还在焦急地等待着雷恩的回应,她看到他紧闭着双眼,身体因为承受着某种巨大的负荷而微微颤抖。
她以为他伤势过重,快要撑不住了。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询问的瞬间。
雷恩睁开了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疲惫与凝重,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绝对自信。
她看到雷恩伸出手指,点在了她那张画满防御工事的地图上。
他的指尖,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她标记出的岗哨或者巡逻路线上。
而是点在了一片她认为是“安全区”的,位于两队巡逻路线交错点的礁石群后方。
“这里。”
雷恩开口,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每隔四十分钟,会有一次长达三分钟的巡逻空窗期。A队会去西边的哨塔换岗,b队绕回岸上补给淡水。这个位置,是他们视野和感知的绝对死角。”
莉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巡逻空窗期?
三分钟?
绝对死角?
这些词,每一个都精准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套话”能得到的情报了。这需要长时间的,抵近的,冒着生命危险的观察才能总结出来!
他……他怎么会……
“还有这里。”
雷恩的手指,又滑到了代表“黑鸦号”的图画上。
“船上十一个人。八个在甲板上,两个在船舱里打牌,气味里有浓烈的酒气和输钱后的愤怒荷尔蒙。最后一个人……”
他的“鼻子”聚焦于那股最浓烈的,混杂着血腥与暴虐的船长气息上。
“在船长室。他没睡,在擦拭他的武器,气味里有金属保养油和……一丝焦躁。”
莉娜彻底僵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雷恩,又低头看看自己那张画着潦草线条的地图。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通过知识和分析得出的情报,在雷恩面前变得粗陋不堪。
她以为自己找到的,是一个强力的帮手。
现在她才明白。
自己找到的,是一个能凭一己之力,颠覆整个战局的,活生生的,匪夷所思的怪物!
雷恩收回手指,看着莉娜那张写满震惊的脸。
“你的地图没错,但信息是死的。”
“现在,我来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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