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的咆哮化作了嘶哑的催促,他用最粗暴的语言,驱使着两个已经吓破胆的学徒,进行着最后的加固工作。
白天的时间,就在这种争分夺秒的疯狂中,被消耗殆尽。
当最后一缕天光从被堵塞的缝隙中消失,夜幕彻底笼罩了这片山腹。
洞穴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岩层依旧在细微剥落的“沙沙”声。
白天的体力工作,告一段落。
但对雷恩而言,更痛苦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他背靠着下午刚刚拼接完成,尚带着粗糙接缝的船壳,整个人几乎要嵌入身后的木料中。
下午的工作耗尽了他最后一分体力,此刻的他,全凭【不灭薪王】提供的微弱能量,才没有直接瘫倒。
他喘息了几下,强行撑起身体,将双手缓缓贴在了身前冰凉坚硬的“亚当”木料上。
今天他要链接的,是整整一面船壳。
这个范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
雷恩闭上眼睛,精神力沉入船体。
引导,开始。
“嗡——”
一股比之前庞杂了数十倍的感知信息,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无数关于木材纤维结构、密度差异、内部应力等等的感知,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混乱地冲撞。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精神链接带来的痛苦,远超肉体上的疲劳。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雷恩的齿缝间挤出。
不远处,拉姆和两个学徒正围着一堆篝火,狼吞虎咽地啃着干粮。
他们看着雷恩的背影,表情敬畏又困惑。
“师傅,他……他这是在干什么?”一个学徒小声问道。
拉姆灌下一大口烈酒,火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别问,也别看。”
“我们只管干好自己的活,其他的,交给他。”
他口中的“雷恩”,正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莉娜结束了一天的数据整理和地形测绘,她将那本厚厚的航海日志合上,放回随身的皮包里。
她走到雷恩身边,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安静地坐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
莉娜只是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那里,守着他。
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坚硬的岩壁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摇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雷恩的身体抖动得愈发剧烈,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后背,沿着发梢滴落在地。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精神冲击下,他脑中紧绷的意识再也支撑不住。
嗡鸣声戛然而止。
雷恩的身体一软,双手从船壳上滑落,整个人脱力地靠在船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只有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过了好几秒,他的视野才重新聚焦。
他看到的,是火光下莉娜安静的侧脸。
她碧色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清晰地映出了他狼狈不堪的倒影。
看到雷恩“醒”了过来,莉娜动了。
她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巧木碗。
碗里,是捣烂的绿色药膏,散发着一股清凉提神的草药气息。
这是她白天在巡视洞穴时,从岩壁缝隙里找到的几种能够清热镇痛的植物。
莉娜挪动身体,坐到雷恩的左侧。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准备去解开雷恩左臂上缠绕的布条。
那条手臂,在下午高强度的搬运和极限使用【薪火】后,一直处于一种过热的状态。
雷恩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别动。”
莉娜轻声说,语气平静而坚决。
她的手指很凉,轻轻触碰到雷恩滚烫的皮肤。
雷恩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再动。
莉娜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圈已经被汗水完全浸透、变得又湿又硬的布条。
随着布条被一圈圈解开,那条饱受摧残的手臂,暴露在火光下。
整条手臂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皮下布满了密集的血丝,看上去触目惊心。
最骇人的是,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手臂的表面,依旧有极淡的青烟在袅袅升起。
莉娜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用干净的指尖,蘸取了一点绿色的药膏。
然后,她将带着清凉药膏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雷恩的手臂上。
“嘶……”
极致的清凉,与手臂内部的灼痛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雷恩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莉娜没有停下,她用指腹将药膏一点点地晕开,动作十分轻柔。
她的神情无比专注。
清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渗入皮肤,暂时压制住了那股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灼痛感。
雷恩看着她专注的动作,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和那份小心翼翼。
他内心深处那股因穿越、战斗、求生而绷紧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舒缓。
洞穴里很安静。
拉姆和他的学徒们已经靠在远处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艘巨大的船骨,在“亚当”神木自我融合的过程中,发出的低沉嗡鸣。
莉娜涂抹完了整条手臂,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雷恩的视线。
两人的视线,在摇曳的火光下交汇。
“你不用这样。”雷恩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在前面拼命,我总要做点什么。”莉娜回答得理所当然。
她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杰作,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需要一个能带我到世界终点的船长,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烧成灰的疯子。”
雷恩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他再一次,将双手按在了坚硬的船身上。
重新开始引导。
这一次,他的意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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