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广宗城的夯土墙,城根下的响动便撕开了死寂。王凯踩着露水走过去,见三个流民正趴在老槐树上扒树皮,最年幼的孩子不过六七岁,赤脚踩在冻裂的土块上,手指被槐刺扎得渗血,却把碎皮往怀里塞 —— 要带回家给卧病的祖母煮着吃。不远处的断墙下,更老的一个身影蜷缩着,是个瞎眼祖父,怀里揣着块硬邦邦的树皮饼,摸索着要喂孙子,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小脸。他颤巍巍地把饼掰成碎块,撒给脚边的瘦狗,狗嗅了嗅,夹着尾巴跑了。
“慢些扒。” 王凯递过半块粟米饼,孩子往后缩,直到看见他腰间的墨门铜铃,才怯生生地接过。饼渣掉在地上,立刻被瘦狗抢去,那瞎眼祖父突然哭起来,声音像破锣:“前天赵县丞的人还来抢粮,俺孙儿就是饿晕了没人管……”
“校尉!黄巾又在城外聚集了!” 斥候的喊声从城头炸响,他手里举着支染血的箭,箭镞泛着青黑,“这箭头上涂了东西,昨夜巡哨的两个弟兄中箭,半个时辰就浑身发黑,没气了!”
王凯接过箭,指尖蹭到黏液,腥甜气刺得鼻腔发疼。他立刻让人寻张仲景,老医官用银簪刮下黏液,火上一烤,银簪瞬间焦黑:“是乌头混着腐尸毒!附子之属本就剧毒,掺了尸水更是沾皮即死!” 话音未落,城根下骚动起来,一个穿破甲的士兵捂着胳膊奔来,甲缝里渗着黑血,嘴唇紫得发乌:“校尉!流箭擦了下……” 话没说完便栽倒,四肢抽搐得像麻花。
张仲景蹲下身要施针,被王凯按住:“银针只能暂缓,得配解药。” 他指尖叩着箭杆,历史脑库中东汉解毒方翻涌 —— 乌头毒需绿豆甘草,腐尸毒要金银花蒲公英。“耿武!带匠人采药材!再磨绿豆粉煮甘草水!”
“且慢!” 张仲景扯住他衣袖,“绿豆性寒,染疫者脾胃虚,喝了怕要泄得更狠!” 王凯一怔,瞥见墙角丛丛马齿苋,那是东汉田间常见的野菜:“加马齿苋!性寒却能健脾,正好中和!” 老医官眼睛一亮,连拍大腿:“此乃妙法!”
耿武刚领命,城头已响起喊杀声。王凯奔上去,见黄巾兵举着 “太平道” 黄旗,毒箭像黑雨般落下,有的箭带布条,写着 “不降者染疫而死”。一个流民孩童没躲及,箭擦过耳垂,瞬间发黑。母亲扑过来,张嘴就吸吮儿子耳垂,自己嘴唇立刻紫了 —— 乱世的母爱,从来都是以命相换。
“拿麻布浸甘草水!” 王凯大喊,又拽过墨星,“瓮听器里垫药布,既能滤毒粉,又能听清地道声!” 墨星刚改好,陶瓮里便传来 “咚咚” 闷响,比往日沉了三分 —— 黄巾挖得更深,想绕开之前的防御工事。
“高览!带五十人去地道口!” 王凯指向南城根,“埋陶管灌热油,留三个通气孔!” 高览扛着灌钢刀领命,刀身蹭着夯土墙,划出刺啦声响。他钻进半塌的地道,昏暗里见两个黄巾兵举着锄头扑来,刀刃先磕飞左边的锄头,刀背又砸在右边人的手腕上,不等对方惨叫,一脚踹中膝盖,那兵 “噗通” 跪倒,额头撞在地道壁的障碍券上。
“轰隆” 一声巨响,地道口炸开,热油溅起丈高,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三个浑身是油的黄巾兵冲出来,刚到城头就被箭射穿胸膛,尸身摔在城下,引得野狗疯抢。
粮库方向突然传来喧哗。一群流民举着锄头围堵大门,为首的刀疤汉子脸红脖子粗:“饿了三天!再不分粮,俺们就开城门迎黄巾!” 冯礼按剑要上,被王凯拉住。人群里已打起来,两个流民为抢半块发霉的饼子扭作一团,指甲嵌进对方脸皮,血混着饼渣往下淌,王凯扯开他们,才见两人怀里都揣着气若游丝的孩子。
“粮库门开着,自己看。” 王凯推开仓门,粟米堆得齐腰高。刀疤汉子梗着脖子:“五口人半升米,只够喝稀汤!俺娘昨天饿晕了!” 王凯让人舀出一升米,又喊医官:“随他回家看老夫人。” 转身对众人道:“每日正午分粮,壮丁半升,老弱一升,守城者再加半升!”
欢呼声震得梁上积尘掉落,刀疤汉子 “噗通” 跪倒,额头磕出红印:“校尉老爷,俺错了!俺愿守城杀黄巾!” 王凯扶起他,见他左脸刀疤狰狞,“这伤是怎么来的?” 汉子咬牙:“去年黄巾抢粮,砍了俺一刀,还掳走俺婆娘……”
城楼上,解药已熬得滚烫。张仲景给中箭士兵灌药,银针扎进涌泉穴,黑血顺着针孔冒出。半个时辰后,士兵嘴唇渐红:“多谢张医官!” 老医官擦汗道:“得再熬百坛,不然顶不住下波箭雨。” 王凯点头,却见耿武揪着个流民过来,那汉子怀里揣着把绿豆:“想偷回去给娃煮粥。”
王凯盯着陶瓮里的绿豆,眉头紧锁 —— 现存的绿豆只够熬五十坛解药,若全用了,流民后天就要断粮。他沉默片刻,挥手道:“分三成绿豆熬药,七成煮稀粥,士兵流民同喝。” 自己却捡起块树皮饼,掰了半块塞进嘴里,粗粝得剌嗓子。
黄昏时黄巾撤兵,城下尸横遍野,毒箭插得像芦苇。王凯让人拖尸体焚烧,撒上石灰 —— 冀州连年灾荒,尸身不处理,瘟疫转眼就会蔓延。牵招提着颗首级回来,血顺着枪杆往下滴:“抓了个俘虏,说张角营里也闹疫,想抢解药!”
“机会来了。” 王凯击掌,沮授却摇头:“需流民出身者去劝降,方能取信。” 刀疤汉子立刻站起:“俺去!俺认识几个同乡,都是被逼造反的!” 王凯拍他肩膀,递过十坛解药:“若事不成,立刻回城。”
入夜,火把将地图映得通红。沮授指着三里坡:“左丰必参卢将军一本,得提前接手他的兵力。” 牵招皱眉:“卢将军刚正,恐疑咱们趁人之危。” 王凯指尖划过地图上的 “广宗” 二字 —— 他知道卢植定会罢官,可这份 “先知” 说出来,反倒像奸谋。
“老夫有法子。” 张仲景掏出竹简,“这是《伤寒杂病论》续篇,送予卢将军,再言愿助他治疫。既显诚意,又露实力。” 王凯眼前一亮,这正是 “以医为桥” 的妙策。
耿武突然举着个竹架麻布的物件过来:“校尉,这‘防毒面’成了!” 流民们围过来看稀奇,有人撇嘴:“捂得喘不过气,不如硬扛!” 王凯喊过之前中箭的士兵,让他戴上面具,站到城头空地上。斥候射来几支蘸了墨的箭,粉末全被麻布挡住。“谁还敢试?” 王凯扬声问,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耿武又道:“按您说的挖了双层渠,外层灌硫磺水阻地道,内层排毒水。” 他手掌磨得全是血泡,怀里还揣着块铜片 —— 拆了废农具改造的木耒刃,挖渠快了一倍。
城根下,流民正喝解药。一个老妇人捧着碗,眼泪滴在药里:“俺孙儿昨天中箭,多亏校尉……” 她掏出半块烤红薯,硬塞给王凯,“藏了三天的,甜。” 王凯咬了口,又甜又面,心里却发酸 —— 这乱世里,半块红薯就是最沉的托付。
三更梆子响时,刀疤汉子终于回来,身后跟着十四个黄巾兵,个个面黄肌瘦。“校尉,他们愿降!” 汉子声音发颤,盯着人群里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俺婆娘…… 俺找到俺婆娘了!” 妇人扑过来,夫妻俩抱着哭作一团,那妇人正是被掳的猎户妻。
王凯正要说话,目光突然锁住一个黄巾兵,他腰间挂着块 “广宗县吏” 的铜牌 —— 赵彦的余党!牵招也瞥见了,手按在剑柄上。王凯却笑了:“都先喝解药,冯礼,把这位弟兄调到我帐下当亲兵。”
夜深人静时,那亲兵跪在帐前,浑身发抖:“校尉饶命!赵彦逼俺入黄巾,俺从没害过人!” 王凯扶起他:“知道你藏着半袋救母的粟米,好好跟着我,有你娘的活路。” 亲兵磕头不止,额头渗出血来。
王凯站在城头,握紧灌钢刀。夜风里飘着焚烧尸体的焦味,历史脑库中,卢植罢官的日子越来越近,董卓的阴影已在西边凝聚。但他不再是那个苟活的乡野小民 —— 身边有沮授的智,牵招的忠,高览的勇,张仲景的仁,耿武的实,还有万千百姓的信。
“明日加固城墙,多造防毒面。” 王凯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再送医书解药去卢将军营中。这广宗城,咱们守得住!这一城百姓,咱们护得住!”
火把猎猎作响,映着一张张坚毅的脸。夜色里的夯土墙,像一头苏醒的雄狮,锋芒藏着仁心,正对着乱世的黑暗,亮出了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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