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欢在粮草事件和校场一箭里显露出的手段与实力,像块巨石投进平静湖面,在雁门关军营里搅起层层涟漪。
质疑声没完全消失,可明目张胆的挑衅却少了不少。
仓曹吏被秦武严审,没一会儿就招了——是有人暗中收买他,入库清点时做了假账,把一批存放不当受潮的旧箭矢混进了新货里。
还故意少报冬衣数目,想搅出乱子,把祸水引到新来的监军身上。
幕后黑手的线索虽说指向个早跑了的低级文吏,可明眼人都清楚,这不过是王党或北狄埋下的钉子在做最后挣扎。
祁玄戈雷厉风行处置了仓曹吏和相关人等,把后勤彻底整肃了一番。
军营里上下对林逐欢这位监军的看法,悄悄从“绣花枕头”变成了“深藏不露”。
但边关的平静没持续多久。
北境的冬夜来得又早又烈,刚过酉时,天就黑透了,像倒扣的大墨砚。
寒风卷着细碎雪粒,嗷嗷叫着刮过营寨的辕门和箭楼,声音跟鬼哭似的。
气温骤降,哈口气都能结成冰。
除了巡逻队沉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整个大营都裹在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寂静里。
中军帅帐里烛火亮得很,巨大的北境舆图铺在案上,祁玄戈和陈锋、赵振等几位核心将领围在图前,脸色都挺凝重。
“将军,探马来报,黑水河谷那边发现小股北狄游骑,行踪鬼祟,像是在查地形。”陈锋指着舆图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河谷标记,沉声说。
“黑水河谷……”祁玄戈手指在舆图上划了划,眼神利得像刀,“那是去西侧粮道的必经路。北狄人想干什么?断咱们粮道?”
他立刻下令:“再加派三队斥候,把黑水河谷和周边隘口盯紧了!传令西侧烽燧,提高警惕,有动静就赶紧点狼烟!”
“是!”传令兵领命跑了。
祁玄戈目光转向帐外漆黑的夜空,眉头锁得更紧。
北狄王庭借着王党被杀的由头在边境屯兵好些天了,却一直按兵不动,只派小股游骑来骚扰试探。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倒更让人心里发毛。今夜这股出现在粮道附近的游骑,肯定不是碰巧。
“报——!”一声急喊打破了帅帐里的凝重。
一个斥候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冲进来,脸上满是惊惶和烟灰:“将军!不好了!西烽燧……西烽燧被袭击了!”
斥候声音发颤:“狼烟……刚点起来就被灭了!敌人……是精锐!人数说不清,正往大营这边冲!”
“什么?!”将领们都吃了一惊。
西烽燧在大营西侧约五里的一处高地上,是监视黑水河谷方向的重要前哨!
狼烟被灭,说明烽燧说不定已经丢了!
敌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端了烽燧,直扑大营?!
“敌袭!准备迎战!”祁玄戈猛地站起来,身上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气,像刚出鞘的绝世凶刀!
所有的累和伤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压下去了,只剩冷冰冰的战意。
“陈锋!带本部人马守好大营辕门,弓弩手全上寨墙!赵振!带五百轻骑,跟我出营,截住这股敌军!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大营!”
“末将遵命!”陈锋、赵振抱拳领命,转身冲出帅帐,吼着传达军令。
一下子,刺耳的警锣声、尖厉的号角声撕破了寒夜的寂静,整个大营像沉睡的巨兽被叫醒,瞬间热闹起来!
士兵们从营帐里涌出来,赶紧披甲拿兵器,往各自的战位跑。
火把点了起来,像一条条火龙在营寨里来回动。
祁玄戈抓起案上的佩剑,大步往外走。
刚掀开帐帘,刺骨的寒风夹着喊杀声就扑了过来。
他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帐外——林逐欢不知啥时候已经站在那儿。
他换了那身扎眼的锦袍狐裘,穿了套玄青色劲装,外面罩着轻便皮甲,墨发用根简单的玉簪束着,腰上挂着那柄软剑。
脸上常有的散漫笑没了,换成一种沉静的肃杀,桃花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亮得像星星,还带着锐劲儿。
“你出来干啥?回客帐待着!”祁玄戈心里一紧,厉声喝道。
战场凶险,刀剑没长眼,他绝不想看见这人涉险。
“监军监军,自然要在战阵上监着。”林逐欢语气平静,却带着没法反驳的坚定。
他解下腰上的暖手炉塞给旁边的小厮,目光直视祁玄戈眼里翻涌的担忧和怒意:“辕门有陈副将守着,出不了大岔子。将军要去截杀那股精锐,我跟你去。”
“你别胡闹!”祁玄戈低吼,“那是北狄的精锐!不是京城街头的混混!刀箭不认人!”
“我知道。”林逐欢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能清楚地穿过风和远处的喊杀声,“祁玄戈,我林逐欢说过,到了边关,换我护你。不是说着玩的。”
他拍了拍腰上的软剑,眼神坚定:“我的剑,未必比你的慢。我的箭,你也见过。”
时间紧,远处的喊杀声和金属碰撞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北狄人那像狼嚎似的怪叫。
祁玄戈看着林逐欢在火光下异常坚定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退缩和害怕,只有要跟他并肩作战的决心。
心里的焦躁和担忧,竟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奇异地压下去了。
他喉结动了动,猛地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抓过一把强弓和一壶羽箭,塞到林逐欢怀里。
“跟紧了!”他丢下三个字,不再看林逐欢,翻身上马,对着已经集合好的五百轻骑吼:“开营门!跟我杀敌!”
沉重的营门“哐当”一声打开,祁玄戈一马当先,像道黑色闪电,先冲进漆黑的雪夜里。
赵振带着五百轻骑紧随其后,铁蹄踏碎冰雪,发出闷雷似的响声!
林逐欢没半点犹豫,把强弓背在身后,翻身上了自己的踏雪白马。白马在火光和雪光里看着格外显眼。
他双腿一夹马腹,踏雪嘶鸣一声,像道银色流星,紧紧跟着那道玄色身影,一点没犹豫地冲出大营辕门,钻进无边的黑暗和寒风里!
刺骨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冰冷的雪粒打在盔甲上“噼啪”响。
营寨的火光在身后很快变小,前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只有远处隐约的兵刃撞击声和惨叫声指引方向。
祁玄戈策马狂奔,玄色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展开的鹰翅膀。
他一边跑,一边侧耳听着黑暗里的动静,眼神利得像鹰,眼角余光还时不时瞥向旁边紧紧跟着的银色身影。
“左前方!三百步!树林边上!”林逐欢清越的声音突然穿过风声传来!
祁玄戈心里猛地一跳,几乎在林逐欢出声的同时,他也瞅见那片稀稀拉拉的枯树林边上晃动的黑影和兵刃反光!
敌人果然在这儿设了埋伏,想伏击他们这支救援队伍!
“弓弩手!前方树林!往那边射!”祁玄戈没半点犹豫,厉声下令!
“放!”赵振的怒吼声响起。
早已经拉满弓等着的弓弩手们瞬间松开弓弦!
嗡——!
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像飞蝗似的射出去,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扎向那片晃动的黑影!
噗噗噗!
箭矢扎进肉里的闷响和北狄人的惨叫声立刻响了起来!
“杀——!”祁玄戈拔出佩剑,剑锋在雪夜里划出一道冷光,一马当先,朝着被箭雨打乱了阵脚的敌阵冲了过去!
五百轻骑像决堤的洪水,吼着跟在后面,狠狠撞进敌阵!
血腥的短兵相接瞬间爆发!刀光剑影在黑暗里闪,战马嘶鸣、兵刃碰撞、临死的惨嚎混在一起,像支死亡的曲子!
祁玄戈像老虎冲进羊群,长剑来回挥,每一下都能精准地带走一条命,他过的地方,北狄人一个个倒下去。
他打得猛,却也一直留意着侧翼。
就在这时,三个北狄悍卒好像认出他是主帅,眼神凶狠,不要命似的围了上来。
一个挥着弯刀砍向马腿,另外两个举着长矛直刺祁玄戈胸腹!角度刁钻,配合还挺默契!
“将军小心!”赵振在远处看得眼睛都红了,可被敌人缠着,没法过来救!
千钧一发的时候!
嗖!嗖!嗖!
三道尖到极致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快得像三道撕裂夜空的银色闪电!
噗!噗!噗!
三支羽箭准准地穿透了那三个北狄悍卒的咽喉!
箭劲儿大,甚至带着他们的身体往后踉跄了几步,才“轰隆”倒在地上!
咽喉处只留下个冒血的洞,连惨叫都没发出来!
祁玄戈甚至能感觉到箭矢擦着自己护臂飞过带起的风!
他猛地转头,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个稍高的雪坡上,林逐欢正勒着马站在那儿。
他手里的强弓弓弦还在微微抖,月白色的劲装在一片黑甲和黑暗里看着格外显眼。
他脸上没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那双桃花眼在雪夜的微光下亮得惊人,像盯上猎物的猛禽。
他放下弓,动作顺溜地再次搭箭,目光扫过战场,找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祁玄戈的心脏,在这一刻,被那三道漂亮到惊人的箭光,狠狠撞了一下!
他头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总爱嬉皮笑脸逗他的世子,在战场上,是能跟他并肩、能致命的猎手!
“杀!”祁玄戈压下心里的震动,吼了一声,剑锋所向,打得更猛了!
有他在侧翼守着,自己再没后顾之忧!
两人一黑一白,一个近战一个远攻,像两颗最亮的星星,在血腥的战场上互相映照。
剑光到的地方,敌人头目丧命;箭矢指的地方,小喽啰吓破胆!
头回一起作战,居然就有这么惊人的默契。
这场突然的遭遇战,最后以北狄这支精锐小队全被消灭结束。
雪地上留下几十具尸体和散落的兵刃。
祁玄戈的五百骑兵,损失很小。
等祁玄戈带着队伍回到大营辕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一点鱼肚白。
激战后的累劲儿上来了,后背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勒住马,看着策马来到自己身边的林逐欢。
林逐欢的月白劲装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白净的脸上也沾了点烟灰,但那双眼睛依旧亮,甚至带着点打完仗的兴奋。
他迎着祁玄戈复杂的目光,扬起嘴角,那熟悉的、带点慵懒和狡黠的笑又回到脸上,好像刚才那个冷血又准的射手只是幻觉:
“将军,并肩作战的感觉……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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