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苏文瑾那恶毒的交易条件，如同淬了冰的毒蛇，盘踞在碧波之上，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冰冷的湖风吹过，却吹不散那话语带来的刺骨寒意。
“杀了林逐欢！”
“现在！就在我面前，亲手杀了他！”
“解药，安王私兵据点，都是你的！”
灰船的甲板上，鬼手干瘦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阴鸷，他手中的青瓷小瓶反射着幽冷的光，像一只充满诱惑又饱含剧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舢板上的祁玄戈。
他脸上那混合着怨毒、快意和一丝疯狂的扭曲笑容，令人作呕。
空气仿佛凝固了。秦武和船上的战士瞬间握紧了兵刃，眼中喷出怒火，几乎要立刻冲上去将那老贼碎尸万段！
雷震霄更是气得虬髯戟张，低声咒骂：“狗娘养的耗子精！老子撕了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祁玄戈身上。他身姿依旧笔挺如标枪，玄甲染血，右臂的绷带在风中微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冰冷、暴戾、杀意滔天！
他握着长枪的左手，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
他没有看鬼手，目光缓缓地、沉沉地，落回了舢板上。
林逐欢靠坐在船中，裹着斗篷，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
刚才鬼手那番话，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在他心口，牵机引带来的心悸似乎都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加重了几分，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然而，他那双桃花眼中，却不见丝毫恐惧或绝望，反而在最初的震动后，迅速沉淀为一种近乎冰冷的锐利和……一丝了然于胸的讥诮。
他迎上祁玄戈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
祁玄戈眼中的风暴在接触到林逐欢眼神的刹那，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那眼神太熟悉了——不是哀求，不是慌乱，而是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嘲讽，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暗示。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瞬间，林逐欢的身体猛地一颤！
“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死死捂住心口，身体痛苦地蜷缩，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这绝非伪装！牵机引的毒性，在这极致的压力和对峙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猛烈地爆发了！
“逐欢！”祁玄戈瞳孔骤缩，下意识就想冲过去。
“别过来！”林逐欢猛地抬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剧烈的喘息，他眼中含着生理性的泪水，却死死盯着祁玄戈，那眼神中的暗示更加清晰——痛苦是真的，但此刻的爆发，更是他破局的契机！
祁玄戈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他看到了林逐欢眼中那抹决绝的光芒。
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压下立刻将鬼手撕碎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碴，刮过他的喉咙。
他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鬼手，脸上那层寒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丝极其复杂、极其艰难的……犹豫？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压抑和……动摇：
“苏文瑾……”他第一次喊出了鬼手的本名，“若我……若我放你走，让你乘船离开太湖，远走高飞……你是否能保证，将解药给他，并告知端亲王私兵据点？我……只要他平安！”
祁玄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灰船上。他脸上的“犹豫”和话语中的“只要他平安”，像最诱人的饵食，精准地抛向了因林逐欢突然毒发而眼神微变的鬼手。
鬼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狂喜和得意！祁玄戈动摇了！这个冷硬如铁的将军，终究还是被林逐欢这个小情儿捏住了软肋！
他仿佛看到了生路，看到了祁玄戈在“大义”和“私情”之间痛苦挣扎的模样，这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
“当然！老夫一言九鼎！”鬼手立刻接口，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急于脱身的迫切，“只要你让你的人退开，放我的船离开，老夫立刻将解药抛给你！至于端亲王私兵据点，待我船行至安全处，自会写在纸上射于你！如何？祁大将军，这买卖……”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就在他全部心神都被祁玄戈那“动摇”的姿态和允诺吸引，警惕性降到最低的瞬间——
舢板上，蜷缩咳嗽、看似痛苦不堪、气息奄奄的林逐欢，那只一直掩在斗篷下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芒，撕裂空气，带着林逐欢用尽全身残余力气和所有意志凝聚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射向鬼手那只握着青瓷小瓶的手腕！
是那枚淬了麻药的银针！祁玄戈在孤山岛礁石滩临时休整时，塞给他防身的最后底牌！
“呃啊！”鬼手只觉得手腕一阵尖锐刺痛，如同被毒蜂狠狠蜇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痛呼出声，五指瞬间麻痹失控！
那枚承载着林逐欢全部生机希望的青瓷小瓶，从他骤然松开的指间滑落，在晨光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越过船舷，朝着下方深不见底、波涛汹涌的太湖直直坠去！
“不——！！！”鬼手发出撕心裂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凄厉嚎叫！
他目眦欲裂，疯了一般扑向船舷，徒劳地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瓷瓶“噗通”一声，没入碧绿的湖水，瞬间消失不见！
解药！最后的解药！没了！
希望，在眼前彻底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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