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唯有远处通风口投下的一缕微光,如同怜悯的眼睛,注视着在废弃管道中艰难前行的身影。
子珩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刀尖上。胸口断裂的肋骨传来尖锐的刺痛,掌心伤口在污水中浸泡后更是肿胀发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霉烂的气味,灼烧着喉咙。龙气耗尽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意志,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栽倒在冰冷的积水中。
但他不敢停。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地下空间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星图壁画骤然大放光明,两名黑衣修士如同尘埃般消散,以及那慈和超然的老者虚影——鬼谷子神念——那无声却仿佛洞悉一切的审视。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却又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比胸口的伤更让他心神不宁。
帝辛残魂的咆哮,是充满了悲愤与不甘的烈火,带着末路君王的决绝,将血淋淋的宿命和仇恨强行塞入他手中。
而鬼谷子的出现,则像是幽深古井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无声,却深不见底,指向一条更为曲折、更需要智慧去跋涉的道路。
一个告诉他“是什么”,用血与火逼迫他认清现实。
一个则在他面前展开了“为什么”和“怎么办”的宏大谜题,沉默地等待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两种截然不同的引导风格,在他脑海中碰撞、交织。帝辛的霸道直接,让他恐惧,却也激发了他血脉中潜藏的不屈;鬼谷子的神秘超然,让他困惑,却也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窥见世界真相的窗口。
“仙道窃贼……三千年追杀……”
“长平凶地……白起……”
“鬼谷……八大支柱……”
作为一名研究者,破解谜题、还原真相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当求生的恐慌稍退,这种本能便开始抬头。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帝辛的咆哮、仙道的追杀、鬼谷的星图——不再是需要被动承受的命运,而成了一个横跨三千年、亟待他破解的终极课题。他将自己抽离出来,如同面对一件刚出土的、铭文错乱的青铜重器,开始用他熟悉的考据方法,在脑海中对这些信息进行排列、比对与释读。
那些黑衣人,功法阴冷,驱使黑雾,又对‘禁忌之物’如此执着……帝辛前辈称他们为‘仙道走狗’。还有在消失前留下刻有黑云两个字的篆文标记,子珩的学者思维开始运转,将线索与脑海中看过的某些偏门道藏记载相对应,“是了,他们的做派,很像记载中那个名为黑云观的仙道外围组织……”
他终于为追兵贴上了明确的标签——黑云观。这不仅是一个名字,更意味着对手并非不可知的鬼魅,而是有其脉络、可能被分析和应对的实体。
黑云观修士的冷酷强大,帝辛残魂的悲壮不甘,鬼谷子神念的玄妙莫测……这些都在不断佐证着帝辛所言非虚。他所熟知的那个平和、科学的世界,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假象。在历史的阴影处,在文明的断层下,潜藏着一场持续了三千年的掠夺与抗争。
而他,子珩,这个原本只想在故纸堆和文物修复中安度一生的普通研究员,因为体内流淌的所谓“人皇血脉”,被无情地卷入了这场漩涡的中心。
是巧合?还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必然?
他想起自己自幼就异于常人的“灵觉”,对古物、对历史气息的敏锐感知。过去只以为是天赋异禀,如今看来,这或许就是人皇血脉稀薄觉醒的征兆。也正是这灵觉,在博物馆引导他感知青铜戈的异常,在地下空间牵引他找到鬼谷祠的遗迹。
“信汝之血……信汝之觉……” 帝辛最后的意念再次浮现。
血,是宿命,是责任,也是追杀的标记。
觉,是天赋,是武器,或许也是破局的关键。
他不能束手待毙。黑云观绝不会因为损失两批人手就放弃对他这个“第一禁忌”的追杀。留在城市里,依靠现代社会的规则,在那些拥有超凡力量的“修士”面前,无异于瓮中之鳖。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帝辛指引的方向——长平。
去那个杀神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凝聚了千年不散杀伐之气的古战场。去寻找一股比仙道追兵更加凶戾、更加不可控的力量。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疯子才会做的选择。但结合鬼谷子遗迹的遭遇,子珩隐隐感觉到,这并非单纯的以暴制暴。帝辛让他去长平,鬼谷子的星图壁画似乎也隐隐印证了这个方向,他回忆起星图中似乎有一颗格外黯淡却带着锐意的光点,位置模糊对应古赵国地域,这其中必然有更深层的联系。
白起的“兵煞”之力,或许正是对抗仙道,点亮鬼谷子所谓“八大支柱”中兵之基石的关键。
风险巨大,但并非毫无希望。
心态,在亡命奔逃与生死考验的淬炼下,悄然发生着转变。最初的惊恐、茫然、被动,开始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取代——一种对真相的渴望,一种对自身命运掌控权的微弱争取,一种在绝境中被迫生长出来的韧性。
他不再仅仅是想“逃”,而是开始思考“逃向何方”,以及“为何而逃”。
踉跄着,他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向上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一扇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外面透进来都市后半夜稀疏的灯光和相对清新的空气。
出口!
子珩精神一振,强提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上阶梯,用力推开沉重的铁栅栏,重新回到了地面。
这里似乎是某个老旧小区背后的偏僻角落,堆放着垃圾桶,杂草丛生。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声隐约传来,提醒着他并未远离熟悉的文明世界,但此刻的他,却感觉自己与那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不算洁净但至少不那么污浊的空气。暂时安全了。但他知道,这只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
必须立刻行动。
他首先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肋骨大概率骨裂,需要固定;掌心伤口需要清创包扎,避免感染;浑身湿透,失温是潜在威胁;最重要的是,极度疲惫,急需休息和能量补充。
作为一个常年独立生活、习惯应对各种研究野外突发状况的人,子珩迅速在脑海中制定了一个简短的生存计划。
他利用对城市监控死角的了解,这得益于他过去为了寻找散落古迹而做的功课,避开主干道,专挑小巷穿行。在一个无人看管的旧式公共厕所里,他勉强处理了一下伤口,用撕下的内衣布条固定了胸部,简单包扎了手掌。冰冷的水刺激得他一个激灵,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随后,他找到一家偏僻巷口、灯光昏暗的24小时便利店,用现金,庆幸钱包还在,购买了一些高热量食物、瓶装水、基础药品和一套最廉价的深色运动服。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迅速完成交易,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在一处待拆迁楼房的废弃房间里,他换下了湿透脏污的衣服,勉强吃下些食物,感受着糖分和热量慢慢补充着近乎枯竭的体力。在房间角落,他注意到墙壁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风雨磨平的图案:一个圆圈,内部包裹着一个指向东方的简易箭头。这图案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在博物馆的某块汉代画像砖拓片上见过,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剧烈的伤痛和疲惫便将其淹没。他没有精力深究。
他不敢沉睡,只是靠着墙壁,进行短暂的休整。
脑海中,关于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逐渐清晰。
前往长平。
这个决定不再仅仅是遵循帝辛的遗命,而是他结合自身处境、有限信息和分析后,做出的主动选择。
他拿出手机,断开网络连接,避免被追踪,调出离线存储的详细地图。长平古战场,位于如今的西省。从他现在所在的城市过去,直线距离不近。
飞机、高铁需要实名制,风险太高。长途大巴监控相对较少,但时间漫长,中途变数多。自驾需要车辆和驾照,同样容易留下痕迹。
最好的方式,是分段式前进,利用多种交通工具,不断变换路线和身份伪装。
他回忆着自己作为研究员所掌握的一些“偏门”知识——如何利用古驿道、废弃公路的走向来规划隐蔽路线;如何从地方志和民俗传说中寻找人迹罕至的小径;甚至如何利用不同地区方言和衣着习惯进行初步伪装。
这些过去用于学术考察的技能,此刻成了他保命的依仗。
他仔细研究着地图,手指在上面虚划,勾勒出一条曲折、隐蔽,尽可能避开主要交通枢纽和监控密集点的潜行路线。同时,他也开始构思几个备用身份和说辞,以应对可能的盘查。
天色微明,晨曦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框,照在子珩苍白而疲惫的脸上。他眼中布满了血丝,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与疲惫。
但那双眼睛深处,曾经的惶恐与混乱,已经被一种冰冷的、属于求生者和探寻者的坚定所取代。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疼痛的肢体,将剩余的物资收拾好,背起那柄用布包裹的青铜戈。
是时候出发了。
从“被迫逃亡”到“主动探寻”,心态的转变或许只在一念之间,但这条路,注定要用血与火来丈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在晨曦中逐渐苏醒的城市,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了那条由他自己选择的、通往未知与凶险的征途。
第一个目标:离开这座城市,按照规划的路线,前往帝辛陨落前指引,鬼谷子星图似乎也有所印证的那个宿命之地——
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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