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一个连风都带着困意的平凡深夜。
梁如意是在一阵湿漉漉的疼痛中惊醒的。腹部的下坠感明确无误地告诉她:时候到了。
“老刘!醒醒……快醒醒!”她推着身旁鼾声正浓的丈夫。
刘革命一个激灵坐起,黑暗中只听得到妻子粗重的喘息。没有多问一句,他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弹起来,摸黑套上衣服,又手忙脚乱地帮妻子裹上外套。那个年代,镇上的夜晚黑得纯粹,没有出租车,没有电话。老刘一咬牙,背起梁如意,扎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去镇医院的路,是老刘这辈子跑过最长、最颠簸的路。妻子的呻吟和着自己如风箱般的喘息,成了夜唯一的伴奏。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产房外的等待,是另一种酷刑。时间仿佛被胶水粘住了,走得极其不情愿。老刘死死盯着那扇门,直到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像利剑般划破寂静——
“6斤3两,带把儿的,母子平安!”
护士的话像赦令,老刘浑身一软,几乎瘫倒。他从护士手中接过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肉团,动作笨拙得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刚刚还布满焦急的脸上,瞬间只剩下傻乎乎的笑容。
一切都平凡得恰到好处。
没有突如其来的断电,没有霞光万道的祥瑞,婴儿身上也没发出什么刺眼的光芒。医院走廊安静如常,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工作。
“名字……对,名字!”老刘一拍脑袋,巨大的喜悦让他有些语无伦次。夫妻俩对着日历琢磨了半天,一阵夜风恰好吹过,纸页停在一个“峰”字上。
“刘峰!就叫刘峰!”老刘眼睛发亮,“像山峰一样,结实,有出息!”
梁如意苍白的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这一刻,所有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都凝聚在了这个平凡的名字里。
然而,生活的剧本,从不按写好的台词上演。
就在护士笑着道贺,准备将孩子抱去清洗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婴儿的脐带,脸色骤然一变。
“等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脐带……”
方才的喜悦气氛瞬间凝固。老刘和梁如意的心,猛地被提到了嗓子眼。
护士没敢多说,抱着孩子快步冲出了病房。几分钟后,一名神色冷峻的医生闯了进来,他的话像一颗冰锥,刺穿了这对年轻父母刚刚构筑起的幸福堡垒:
“脐带感染,非常严重。孩子……有生命危险,需要立刻手术!”
梁如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老刘僵在原地,刚才为孩子取名时那股澎湃的激情,被瞬间冻结,粉碎。
手术室的灯,又一次亮起。只是这一次,门内外的生死悬念,远比出生更加残酷。
这个名为刘峰的孩子,在他生命最初的 hour,就以一种最平凡、也最凶险的方式,开始了他在人间的闯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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