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官道两旁的杨柳已抽出嫩绿的新芽,暖风拂过,带起一片簌簌声响。
远处田野间,农人正弯腰耕作,偶有燕雀自低空掠过,为这静谧的旅途添上几分生机。
车轮辘辘,一行马车队伍正不紧不慢地向着京城方向行进。
车厢内,苏挽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摇晃。
这官道看似平坦,实则暗藏不少坑洼,每一次颠簸都让她不得不伸手扶住窗棂,方能稳住身形。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这一身装扮上。
鹅黄色的棉布襦裙,料子普通,洗得有些发旧,袖口处绣着几朵细小的迎春花,已是这身衣裳唯一的点缀。
然而就是这样朴素的衣着,却因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而被穿出了别样风韵,腰肢被一条同色系衣带松松束着,更显不堪一握。
“小姐。”
坐在她对面的丫鬟云溪轻声开口,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憧憬。
“您说,侯府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大、特别气派?”
她说着,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咱们此番进京,若世子爷真兑现诺言,将您纳进府里,那咱们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云溪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梳着双丫髻,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笑起来时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显得天真又喜庆。
苏挽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侯府么……想必是极气派的。”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完这句,她便顺势向后靠了靠,阖上双眼,做出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记忆传输中——】
属于原主白玥的过往,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白玥,边关一小官之女。
三个月前,她在城外采药时,意外救下了身受重伤的侯府世子箫寒。
养伤期间,二人朝夕相处,渐生情愫。
箫寒许诺,待他回京后,定会给她一个名分。
可他家中早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林婉仪。
三年前,二人新婚夜,还未掀下盖头,箫寒却奉命出征,这一去就是三载。
如今他凯旋,军功赫赫,带着白玥一同返京。
而接下来的剧情,苏挽再熟悉不过。
萧寒带着白玥回侯府,在正妻也就是女主林婉仪面前大言不惭说他和白玥真心相爱,希望她能成全两人。
全然忘却了自己曾许下诺言,永不纳妾。
白玥仗着箫寒的宠爱,不时用些上不得台面的绿茶手段挑衅林婉仪。
林婉仪出身名门,家世同样不低,这三年在侯府恪尽孝道,将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岂会忍气吞声?
当即一纸和离书,求了圣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侯府。
原主本以为没了林婉仪,她会坐上正妻之位,成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和萧寒幸福,白头偕老。
谁知不过数月,箫寒便悔了,开始了他的追妻火葬场戏码。
可林婉仪很快便成了当今摄政王裴临渊的未婚妻,尊荣无限。
萧寒大半辈子都在后悔中度过,自己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女人。
至于白玥?
萧寒觉得要不是她,林婉仪怎会离开他?是他错把鱼目当珍珠。
白玥就是那个鱼目。
她被箫寒弃如敝履,最终斗不过萧寒新娶的继室,在后宅的倾轧中,最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个寒冷的冬夜。
所以,她不甘,她恨。
凭什么女主最后能幸福一生,尊贵无双,而她却要凋零在后院?
只是因为她得到了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的爱吗?
她不服,她也想要。
【所以,她的核心诉求就是报复箫寒这个渣男,然后让尊贵无双的裴临渊爱上她。】
小毒毒在苏挽的脑海里总结道:
【她觉得,只要能得到裴临渊的爱,她就能像林婉仪一样,站在权势之巅,让所有曾经轻视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
苏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裴临渊。
那个权倾朝野,自幼就暗恋女主,女主成亲之后就默默把这段感情放在心底,选择成全的人。
女主和离后就又争又抢,不惜一切争夺。
要打动这样一个人,难度可想而知。
非常大。
也非常有挑战。
可是苏挽眼底却掠过一丝兴致。
越是难以攀越的高峰,登顶时的风景,才越发令人心驰神往。
...
傍晚,车队在官道旁一处平坦开阔地停下扎营。
军士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不多时,几簇篝火便熊熊燃起,驱散了春夜的寒凉。
跳跃的火光在渐深的夜色中映出幢幢人影。
马车轻微一顿,彻底停稳。
白玥正欲起身,车帘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那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意图搀扶。
她抬眸望去,只见萧寒立于车下。
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以银冠高束,一身玄色轻甲未卸,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剑眉之下,星目朗朗,本是俊朗非凡的五官因常年在边关磨砺,更添了几分武将特有的锐气与威严。
白玥目光微垂,不着痕迹地将手拢入袖中,避开了他的触碰,只扶着车门,自行缓步下了马车。
“多谢世子。”
萧寒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才缓缓收回,负于身后,指节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温声道:
“玥儿,车队在此歇息,大概还有半月便可抵达京城,夜色寒凉,过来一同用些热食吧。”
白玥闻言,唇角弯起一抹疏离的弧度:
“世子爷好意,白玥心领,只是我一介未出阁的女子,与诸位将军同席恐惹非议,于礼不合。”
她侧首示意了一下马车:“我随身带了些口粮,在此处简单用些便好。”
萧寒看着她突然守礼疏离的模样,心下莫名一空,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此刻言语周全,举止得体,反倒让他无法反驳。
细想之下,她毕竟是清白官家女,自己先前在边关不拘小节,如今临近京城,确是该多为她的清誉考量。
是他思虑不周了。
他眼底掠过一丝歉然,从善如流地点头:
“也好,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你且稍候,我去去就来。”
一旁的云溪见世子走远,这才凑近,压低声音,圆圆的杏眼里满是困惑:
“小姐,您先前不是还说,要多与世子相处,怎的今日反倒……”
白玥目光掠过不远处围坐篝火畅饮的军士,声音轻缓却清晰:
“云溪,此一时彼一时,边关地处偏远,自然少些规矩,如今眼看就要踏入天子脚下,侯府门第高贵,我们一言一行皆在人眼中,提前谨慎些总无大错。”
她意有所指:“世子带我回京,是为报恩,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更应谨守分寸,不能落人口实,平白污了世子和侯府的清名。”
云溪似懂非懂,但仍乖巧点头:“小姐思虑得是,是奴婢短见了。”
不多时,萧寒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只烤得焦香金黄、犹自滋滋冒油的鸡腿,笑容爽朗地递到她面前:
“玥儿,给!这是我今日路上猎得的野鸡,特地让人给你留了最肥美的腿肉,快趁热尝尝。”
白玥依礼双手接过,指尖避免与他有任何接触,微微颔首:“多谢世子记挂。”
跳跃的篝火光芒映在萧寒脸上,将他俊朗的眉眼勾勒得愈发深邃。
那双望向她的眸子里,清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期待。
白玥握着那微烫的鸡腿,垂下眼帘,唇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丝嘲讽。
当初的郎情妾意,后面还不是落得那样的结局。
可笑,男人爱你时,能将你捧上云端;不爱你时,弃之如敝履,比谁人都要绝情。
这世间情爱,不过镜花水月。
想要破局,这次,就不能继续当侯府所谓的小妾,困于后宅。
她思绪飘远,不久后,京郊的客栈,裴临渊将会在那里亲自迎接将士们凯旋归来。
根据原主的记忆,上一世,那里会有一个局针对裴临渊。
裴临渊中了药性极大的迷情药,对手派了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
他们想要制造一桩“摄政王在接风宴上侮辱边关将领女眷”的丑闻,以此打击他的威信,并离间他与军方的关系。
但裴临渊把那女子杀了,让自己泡在冷水里整整一夜。
次日,神医才匆匆赶来,解了药性,可是这药对身体损伤巨大,恢复调理了许久。
白玥眼底滑过暗芒,这次,她要以身入局。
裴临渊对自己有很高的道德要求,将自律视为立身之本。
他内心的神圣秩序不容玷污。
那她偏偏要破坏呢?
偏要做打破他这一秩序的第一人呢?
到时候,他又会以什么样的心理去面对林婉仪?
...
半月后,队伍在夜色深沉时抵达京郊。
凉风自官道旁的林间穿梭而过,带着早春特有的寒意。
前方火光通明,一列训练有素的亲兵肃立道旁,如沉默的雕塑。
众将士见状,纷纷勒住马缰,原本略显松散的行军队列立刻整肃起来。
萧寒快步上前,对着火光中心那道颀长身影躬身抱拳:
“末将萧寒,率军回朝!参见摄政王!”
火光跃动处,裴临渊负手而立。
他身披一件玄色织金云纹大氅,内着墨色锦袍,玉带束腰,衬得身形挺拔如松,矜贵非凡。
墨发以一枚简单的白玉冠高高束起,完整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
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淡淡扫过众人,鼻梁高挺,下颚线利落如刀削,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俊美得不似真人。
他并未开口,只轻轻颔首,广袖微拂,一股无形的威压便随之弥散开来。
“诸位将士辛苦,免礼。”
声线清冷,如同这浸透着寒意的夜色。
白玥跟在人群最末,微微抬眸,暗中打量。
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确实不容忽视。
而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裴临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京郊驿馆已备好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明日一早,再入宫面圣。”
众人齐声谢恩,队伍这才有序地进入驿馆。
宴厅之内,烛火高燃,酒肉香气四溢。
卸下征尘的士兵们很快便热闹起来,粗犷的玩笑声和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
“嘿!老张,你这酒量不行啊!在边关吹的牛呢?”
“去你的!老子能喝你三个!……”
白玥与几位女眷安静地坐在角落,与这喧嚣格格不入。
主位之上,裴临渊执杯慢饮,与几位将领低声交谈。
忽然,一股穿堂风掠过,他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眉心微蹙,一阵莫名的晕眩感袭来。
他立刻警醒,放下酒杯,指尖微微用力按住桌沿。
“诸位尽兴,本王稍感不适,失陪片刻。”
他声音依旧平稳,示意身旁的亲随扶他起身。
一进入厢房,屏退左右,那强压下的燥热便如野火般窜起。
裴临渊靠在榻边,只觉得浑身如有蚁噬,一股陌生的热流在四肢百骸疯狂冲撞。
他呼吸渐重,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素来清冷的眼底竟难以抑制地翻涌起情动的赤色。
“王爷,您……”
被屏退在门外的亲卫听到屋内动静,语气焦灼。
“出去!”
裴临渊声音沙哑,带着命令。
他拔出随身匕首,寒光一闪,利刃已在大腿外侧划开一道血口。
尖锐的痛楚让他神智一清,可那药性猛烈异常,不过瞬息,更汹涌的热浪便席卷而来,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
“哐当”一声,房门在此刻被推开。
一道浅碧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她双腿一软,纤弱无力地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
只见她云鬓微乱,一张芙蓉面颊染着不正常的酡红,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此刻水光潋滟,迷离中带着浑然天成的风情与无助。
一身浅碧色罗裙因步履凌乱而略显不整,却愈发勾勒出窈窕婀娜、起伏有致的身段。
裴临渊瞳孔骤缩,强撑着几乎溃散的理智,厉声喝道:“你是谁?!”
他立即扬声呼唤侍卫,可门外唯有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嚣笑闹,无一人应答。
脑袋在昏昏沉沉间奋力转动。
如果是对手派来的人,怎么会是这副凌乱狼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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