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醉仙楼天字号雅间内熏香袅袅。
苏婉儿戴着轻纱帷帽，在小二的引领下轻轻推开雕花木门。赵元宸早已在室内等候，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暗纹常服，少了几分皇子的威仪，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儒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初。
二小姐请坐。赵元宸抬手示意，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却依然从容的脸上停留片刻，听闻二小姐身子不适，可需请太医再看看？
苏婉儿取下帷帽，在他对面的紫檀木椅上落座，姿态优雅：劳殿下挂心，不过是偶感不适，已经好多了。
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虚弱，同时暗中观察着赵元宸的每一个细微反应。这位三皇子比她印象中更加深沉难测，看似温和的举止下，藏着令人心惊的锐利。
昨日府上的事，本王略有耳闻。赵元宸执起青玉茶壶，为她斟了杯清香四溢的龙井，看来二小姐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凶险。
苏婉儿心中微凛。果然，这位皇子在苏府安插了眼线。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指尖在温热的瓷壁上轻轻摩挲：殿下消息灵通。
在这京城之中，若不想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总要多长几只眼睛。赵元宸意味深长地道，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就像二小姐，不也早就有所防备吗？那日荷花池边的手段，可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苏婉儿抬眸，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交锋。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皇子远比她想象中更加了解她的处境。
明人不说暗话。苏婉儿放下茶盏，青瓷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殿下既然约我前来，想必不是单纯为了品茶赏景。
赵元宸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二小姐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本王也就直说了——李相的事，你知道多少？
苏婉儿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何出此言？婉儿一个深闺女子，怎会知晓朝堂大事？
那日宴席上，二小姐故意提及账本，不就是在试探王氏的反应吗？赵元宸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刺人心，而且...若是本王猜得不错，二小姐手中应该还掌握着更多证据。比如...林夫人留下的那些密信？
苏婉儿沉默片刻，指尖微微收紧。这位三皇子果然敏锐，仅从一些蛛丝马迹就猜到了这么多。但这也让她更加警惕——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其身。
殿下为何对李相如此关注？她反守为攻，将问题抛了回去。
赵元宸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二小姐何必明知故问？李相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更是暗中支持二皇子。这些，不都是朝野皆知的事吗？还是说...二小姐在担心什么？
苏婉儿心中飞快盘算。赵元宸与二皇子素来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若是能借他之手对付李相，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皇室中人最是薄情，今日的盟友，未必不会是明日的敌人。
殿下想要什么？她直接问道，决定不再绕圈子。
合作。赵元宸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如鹰，你提供李相的罪证，本王保你平安。各取所需，如何？
苏婉儿没有立即回答。她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借这个动作掩饰心中的权衡。茶香氤氲中，她能看到赵元宸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
与皇子合作，无疑是在刀尖上行走。但若是单打独斗，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与当朝宰相抗衡？前世惨死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下定了决心。
殿下能给我什么保证？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赵元宸从袖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放在桌上，令牌上雕刻着精致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这是本王的信物，见此令牌如见本王。若有危险，可持此令牌到任何一处皇庄求助。
苏婉儿看着那枚令牌，心中权衡着利弊。这确实是个有力的保障，但也意味着她将彻底被打上三皇子一党的印记。
除此之外，赵元宸继续道，声音低沉，本王还可以派人保护二小姐的安全。想必经过昨日之事，二小姐也该明白，单凭一己之力，很难在那些明枪暗箭中周全。
这话说到了苏婉儿的痛处。确实，若不是她重生归来，早有防备，恐怕早就着了道。想到那些防不胜防的暗算，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殿下想要什么证据？她松口道。
所有。赵元宸目光锐利，特别是与二皇子往来的证据。还有...云梦阁的秘密。
苏婉儿心中了然。看来这位三皇子是打算借此机会，一举扳倒政敌。也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可以与殿下合作，她缓缓道，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但我有三个条件。
请讲。赵元宸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不得伤害我父亲。他虽然糊涂，但罪不至死。
可以。赵元宸爽快应下。
第二，我要亲眼看到王氏和李相伏法。
赵元宸挑眉：这个自然。本王也要亲眼看着他们付出代价。
第三，苏婉儿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事成之后，我要带着母亲的遗产离开京城，殿下不得阻拦。
赵元宸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条件。他沉吟片刻，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最终点头：本王答应你。
苏婉儿心中稍安。有了这个承诺，至少事成之后她还能有条退路。她不想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复仇之后，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既然如此...她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先母留下的密信，上面记录着李相与王氏往来的部分证据。
赵元宸接过信，快速浏览后，脸色渐渐凝重：这些银钱数目...果然惊人。难怪李相这些年能在朝中笼络这么多官员。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苏婉儿道，据先母所说，李相通过李记商行洗钱的数额，远不止这些。而且...似乎还牵扯到军饷。
赵元宸眸光一凛：军饷？二小姐可能确定？
尚无确凿证据。苏婉儿摇头，但先母在信中暗示，李相与兵部某些官员往来密切。
李记商行...赵元宸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商行确实是个关键。
殿下可知道云梦阁？苏婉儿忽然问道。
赵元宸眸光一闪：二小姐也知道这个地方？
先母在信中提及，最重要的证据都藏在云梦阁。苏婉儿注视着他的反应，殿下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赵元宸沉吟片刻，终于道：不瞒二小姐，本王早就怀疑李相通过云梦阁洗钱，只是苦于没有证据。那里明面上是个书画铺子，实则...
实则是李相的秘密据点。苏婉儿接话道，先母也是这么说的。
赵元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欣赏：二小姐果然聪慧。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尽快找到云梦阁中的证据。
此事交给本王。赵元宸收起密信，二小姐如今被人盯着，行动不便，还是少出面为妙。
苏婉儿点头。确实，经过昨日之事，王氏必定会更加密切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还有一事，她忽然想起什么，我怀疑府中还有李相的眼线，不止李嬷嬷一人。
赵元宸挑眉，二小姐可有怀疑对象？
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苏婉儿蹙眉，但李相能对府中之事了如指掌，必定有内应。而且...我怀疑这个人身份不低。
赵元宸若有所思：此事本王会派人暗中调查。二小姐在府中也要多加小心，特别是饮食起居。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直到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苏婉儿才起身告辞。
二小姐。在她即将出门时，赵元宸忽然叫住她，记住，在这京城之中，能信任的人不多。今日之约，还望二小姐谨守秘密。
苏婉儿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我明白。也希望殿下记得今日的承诺。
离开醉仙楼，苏婉儿心中百感交集。与赵元宸结盟，无疑是一步险棋。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苏婉儿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心中渐渐坚定。
既然已经踏上这条复仇之路，她就不能再回头。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走下去。
为了母亲，也为了前世那个含冤而死的自己。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所有仇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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