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龙抬头。宫中的年节气氛尚未完全散去，蕙质轩内却已是一派肃然。苏婉儿端坐案前，仔细翻阅着各宫人员名册，眉宇间凝着思量。
春桃悄步进来，轻声禀报：小姐，尚宫局的刘嬷嬷来了，说是要商议上元节赏赐的发放事宜。
苏婉儿眸光微动。刘嬷嬷是宫中的老人，掌管尚宫局多年，在各处都有人脉。若能得她相助，在宫中行事必将事半功倍。
请她进来。
刘嬷嬷年约四十，举止沉稳，眉宇间透着几分精明。她行礼后恭谨地道：苏女官，上元节各宫赏赐的份例已经拟好，请女官过目。
苏婉儿接过册子，却不急着看，反而温言问道：刘嬷嬷在宫中当差多少年了？
回女官，整整二十五年了。
那可算是宫里的老人了。苏婉儿微微一笑，我初入宫闱，许多规矩都不甚明白，往后还要多向嬷嬷请教。
刘嬷嬷连称不敢，眼神却透着几分受用。
苏婉儿这才翻开册子，仔细查看。当看到慈宁宫的份例时，她轻轻了一声：慈宁宫今年的赏赐，似乎比往年多了三成？
刘嬷嬷神色微变：这是太皇太后特意吩咐的。
原来如此。苏婉儿不动声色地在册子上做了标记，那就按太皇太后的意思办。
待刘嬷嬷告退后，苏婉儿对春桃道：去查查，往年慈宁宫的赏赐都是谁经手的。
不过一个时辰，春桃就带回消息：小姐，查到了。往年都是刘嬷嬷亲自打理，但今年太皇太后指定要桂嬷嬷的侄女——浣衣局的翠儿协助。
苏婉儿心中了然。太皇太后这是在安插自己的人手。
去请翠儿过来一趟。
翠儿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宫女，见到苏婉儿时显得十分紧张，手指不住地绞着衣角。
不必害怕。苏婉儿温和地道，叫你来，是想问问慈宁宫赏赐的事。
翠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女官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问，你怎么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苏婉儿轻轻放下茶盏，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翠儿的声音发抖。
苏婉儿走到她面前，俯身低语：你舅舅在城南开的布庄，近来生意可好？听说前些时日险些被官府查封？
翠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
不必惊讶。苏婉儿直起身，我只是想知道，太皇太后让你在赏赐中动了什么手脚？
在苏婉儿的步步紧逼下，翠儿终于吐露实情：太皇太后让她在分装赏赐时，将一些特殊的香囊混入其中。这些香囊里装着写有符咒的纸条，意在诅咒收到赏赐的妃嫔。
好狠毒的手段。春桃倒吸一口凉气。
苏婉儿却笑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她让翠儿继续按太皇太后的吩咐行事，但要事先将那些香囊调换。同时，她许诺会保护翠儿和她舅舅的布庄。
收服翠儿后，苏婉儿又将目标转向了另一个关键人物——御书房的太监小顺子。
小顺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因在御前伺候，能接触到许多机密文书。更重要的是，他是赵元宸早年安插的眼线。
这日午后，苏婉儿借口查阅古籍来到御书房。小顺子见到她，会意地屏退了其他太监。
苏女官可是为北疆军报而来？小顺子压低声音。
苏婉儿点头：殿下临行前可有交代？
殿下吩咐，若女官来问，可将这份抄本交给女官。小顺子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本文书。
苏婉儿接过一看，竟是北疆驻军的粮草调配记录。其中几处数字明显对不上，显然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这些记录...可有旁人看过？
李相前日来过，特意调阅了这些文书。小顺子道，不过原件已经被殿下带走，这些都是抄本。
苏婉儿心中冷笑。李相果然在军粮上动了手脚。
你做得好。她取出一锭银子，这些拿去打点，务必留意李相的一举一动。
小顺子却推辞不受：能为殿下和女官效力，是奴才的福分。
苏婉儿赞赏地点头：你放心，待殿下回京，必定不会亏待你。
离开御书房，苏婉儿又去了尚药局。这里掌管着宫中所有的药材进出，是探查各宫动静的绝佳所在。
尚药局的掌事女医官姓白，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子。见到苏婉儿，她只是淡淡行礼：苏女官有何吩咐？
近日天气转暖，想向白医官讨些清热祛火的药材。苏婉儿说着，暗中比了个特殊的手势——这是赵元宸告诉她的暗号。
白医官眸光一闪，神色顿时恭敬了许多：女官请随我来。
在内室，白医官低声道：女官可是为慈宁宫近日频繁取用安神药材而来？
苏婉儿心中一动：慈宁宫近日取了很多安神药？
是往常的三倍有余。白医官取出一本册子，特别是檀香、沉香这类名贵香料，几乎日日都要取用。
苏婉儿仔细查看记录，发现这些药材的取用时间，都与李相入宫的时间吻合。
可有留存样本？
按照殿下的吩咐，每次都会悄悄留下一些。白医官取出几个小纸包。
苏婉儿收起样本，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尚药局。
回到蕙质轩，她将今日所得一一整理。翠儿、小顺子、白医官...这几个关键位置都有了可靠的眼线。再加上周福在宫外的人手，一个初步的情报网已经形成。
晚膳时分，春桃送来赵元宸的密信。信中说他已在回京途中，三日后便可抵达。同时提醒她，李相似乎有所察觉，要她万事小心。
苏婉儿将信焚毁，独自站在窗前沉思。月光洒在庭院中，映出一地清辉。
她知道，从明日开始，她将正式以特诏女官的身份参与宫中事务。这是皇帝给她的机会，也是考验。
但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有了这些眼线，有了赵元宸的支持，更重要的是，有了前世的经验和今生的决心。
她不仅要在这深宫中立足，更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色渐深，蕙质轩的烛火却久久未熄。
苏婉儿知道，属于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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