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驹脚程极快,不过数日,便已抵达仙山连绵、云雾缭绕的宗门地界。谢墨微并未如容穆(玫王)所期盼的那般直接返回清冷孤高的绝情峰,而是驾驭灵驹,径直飞向了宗门核心区域的一座气势恢宏、人来人往的殿宇——宗门事务殿。
容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路线不对!绝情峰可不是这个方向!谢墨微这冰块脸想干什么?他死死抱着谢墨微的腰,手指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对方将他扔下。一路上他各种疯话连篇、装傻充愣,谢墨微都忍了,难道快到地方了反而要变卦?
“仙尊……仙尊我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回您住的地方吗?”他仰起头,用刻意装出的、带着忐忑和依赖的语气问道,脸还在谢墨微后背蹭了蹭。
谢墨微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丝反应都欠奉。灵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降落在事务殿前宽阔的白玉广场上。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容穆心里咯噔一下,抱得更紧了,几乎要挂在他身上:“仙尊!您别丢下我!”
谢墨微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头,目光淡漠地扫了一眼紧扒着自己不放的少年,那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他并未动用灵力震开容穆,而是任由他像个树袋熊似的吊着,迈步便朝事务殿内走去。
事务殿内光线明亮,庄严肃穆。不少弟子和执事穿梭其间,处理着宗门各项杂务。当看到一身雪衣、气质清冷的玄凌仙尊谢墨微走进来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息凝神,恭敬地行礼。然而,当他们看到仙尊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衣衫略显凌乱、面容憔悴、双手还死死抓着仙尊衣袖的少年时,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和好奇。
这是谁?竟敢如此贴近玄凌仙尊?看那样子,还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仙尊怎么会带一个凡人回来?还……如此“亲密”?
各种探究、疑惑的目光如同针尖般落在容穆身上。容穆心中暗骂,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一种“初来乍到、胆小无助”的表情,甚至往谢墨微身后缩了缩,仿佛被这阵仗吓到了。
谢墨微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大殿一侧偏厅。偏厅内,一位身着云纹青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伏在案前,耐心地指点着几名年轻弟子处理卷宗。这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许岁,面容俊美,眉眼温和,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儒雅气质。正是以脾气好、待人宽厚着称的玄真长老。虽被称为“长老”,实则因其天赋异禀、修为精深且处事公允,年纪轻轻便已位列长老之位。
“玄真。”谢墨微清冷的声音在偏厅响起,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玄真长老闻声抬头,见到是谢墨微,俊美的脸上立刻露出温和如春日暖阳的笑容:“原来是玄凌师弟,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事务殿来?”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谢墨微身后那个探头探脑、紧紧抓着师弟衣袖不放的少年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依旧保持着和蔼的笑容,“这位小友是?”
谢墨微没有丝毫寒暄的意思,更没有任何解释。他直接侧身,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容穆轻轻往前一推,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将他完全暴露在玄真长老面前。
容穆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惊慌,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位俊美非凡、气质温和的长老,又求助般地回头望向谢墨微。然而,他内心早已是怒火滔天!
谢墨微完全无视了容穆那“求助”的眼神,目光平静地看着玄真长老,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玄真,我看此子骨骼惊奇,是块可造之材,与你门下功法颇有缘法。”
他顿了顿,在玄真长老越发惊愕的目光中,说出了最终目的:“便让他拜入你门下,好生教导。”
好你个谢墨微!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想把本王当包袱一样甩给这个看起来像小白脸的家伙?骨骼惊奇?可造之材?与你功法有缘?放屁!全是放屁!本王跟你修炼的幽冥鬼道才是真正的“有缘”!你这冰块脸,为了甩掉本王,连这种瞎话都编得出口!简直无耻!
他心中疯狂咆哮,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咬谢墨微一口,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努力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看谢墨微,又看看玄真长老,嘴唇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话音落下,整个偏厅一片寂静。连旁边那几个年轻弟子都傻眼了,看看仙尊,又看看那脏兮兮的少年,再看看自家长老,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玄凌仙尊……亲自带人回来,还……推荐给玄真长老?这少年什么来头?
玄真长老脸上的温和笑容僵住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眼神慌乱,身上还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痕迹,怎么看……也跟“骨骼惊奇”、“可造之材”扯不上关系啊?而且,这分明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跟他门下那些需要扎实根基、循序渐进的正统功法,能有哪门子缘法?
“玄凌师弟,这……”玄真长老张了张嘴,俊美的脸上满是困惑和为难。他性子温和,不擅拒绝,尤其对方还是地位尊崇、平日极少开口求人(虽然这也不算求人)的玄凌仙尊。但这事实在是太突兀、太不合常理了。
就在玄真长老愣神、组织语言思考如何委婉询问之际,谢墨微却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只见谢墨微说完那几句话后,身形极其轻微地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破,下一刻,整个人便已化作一道几不可察的淡薄白影,瞬间从偏厅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一丝微风都未曾带起,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迅雷不及掩耳!
“仙尊!”容穆反应极快,发出一声凄厉的、饱含“被抛弃”痛苦的呼喊,朝着谢墨微消失的方向扑去,却只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在地。他伸着手,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脸上写满了绝望和不敢置信,眼眶瞬间就红了,演技堪称精湛。
而偏厅内,只剩下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玄真长老,几个面面相觑的弟子,以及那个伸着手、望着门口、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少年。
玄真长老看着谢墨微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眼前这个泫然欲泣、浑身散发着“我很可怜”气息的少年,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他算是看出来了,玄凌师弟这哪是推荐弟子,分明是甩了个烫手山芋给他啊!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竟能让一向冷情、不理俗事的玄凌仙尊,做出如此……有失分寸的事情?
玄真长老走到容穆面前,俊美的脸上努力维持着温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轻柔:“孩子,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玄凌仙尊他……为何将你带到此处?”他本想自称“老夫”,但看着自己年轻的面容和对方稚嫩的脸庞,临时改了口。
容穆(玫王)缓缓放下手,转过身,抬起一双泪眼汪汪(强行憋出来的)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话、气质温和得让人想揍他的长老,心中冷笑连连。
好你个谢墨微,跑得倒快!以为把本王丢给这个看起来很好骗的家伙就万事大吉了?做梦!
他吸了吸鼻子,用带着浓重鼻音、委屈至极的声音开口道:“长老……我……我叫容穆……从金城来……仙尊他……他救了我……说带我回仙门……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呜呜呜……”
他开始发挥演技,半真半假地哭诉起来,将自己在金城如何“被家族抛弃”、“被邪祟惊吓”、“幸得仙尊搭救”、“一路相依为命”他自己脑补的的故事,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重点突出自己的“悲惨遭遇”和对谢墨微的“深厚依赖”,以及此刻被“无情抛弃”的伤心欲绝。
玄真长老听着,俊美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孩子的经历倒是可怜,对玄凌师弟的依赖也情有可原,只是……这资质,确实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差。玄凌师弟那句“骨骼惊奇”,实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看着眼前哭得“伤心欲绝”的少年,心中充满了同情和……头疼。这下可好,人是留下了,可该怎么安置?真收为弟子?恐怕难有成就。不收?玄凌师弟亲自“推荐”来的,虽然方式古怪,但总不能直接赶走吧?
玄真长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而容穆,一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玄真长老为难的俊脸,心中冷哼。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看就是个老好人!正好!本王就赖上你了!你想赶我走?门都没有!等本王摸清这里的门路,养好这破身体,恢复点实力,第一个就去绝情峰找谢墨微算账!
谢墨微,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本王?咱们走着瞧!
这事务殿的偏厅里,一个俊美温和的长老,一个满腹算计的少年,大眼瞪小眼,一个满心无奈,一个满腹算计,气氛诡异而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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