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峰的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寒冰,沉甸甸地压下来。偏殿内,容穆(玫王)并未入睡,也未像前夜那般主动尝试与“情”进行深入沟通。他仅仅是在调息,试图平复白日里因风亦安愈发锐利的目光和谢墨微那若有似无的冰冷注视而略显躁动的心绪。
然而,与“情”建立起的联系,如同在灵魂深处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有些东西,并非他主动探寻,便会不受控制地、悄然顺着这道裂缝流淌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充满杀戮与恨意的战场碎片,也不是自尽时的决绝与不甘。而是一些更为久远、几乎被漫长黑暗岁月彻底掩埋的、带着微弱暖意的记忆尘埃。它们如同深海中偶然浮起的气泡,在玫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轻轻炸开,释放出遥远时空的气息。
首先涌现的,是一股几乎要将灵魂都灼烧起来的极致热浪。
那不是凡火,而是他耗费无数心血,从九幽深处引来的“幽冥业火”。火焰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无声燃烧,却散发着足以焚毁万物神魂的恐怖高温。记忆中的他,并非后来那个威震三界的鬼王,而是一个初露锋芒、野心勃勃,却也对自身造物充满近乎偏执热情的年轻强者。
场景是一处深入地底的火锻窟。四周岩壁被高温炙烤得呈现暗红色,空气因热浪而扭曲。他赤着上身,汗水刚从皮肤渗出便被瞬间蒸发,留下白色的盐渍。健硕的肌肉线条紧绷着,每一寸都凝聚着专注的力量。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团被幽冥业火包裹的、不断变换形态的暗色物质。那是他踏遍黄泉、闯过无数险境才收集到的“冥心魂铁”精华,是锻造“情”面具最核心的材料。他双手结印,指尖流淌出精纯无比的幽冥之力,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引导着业火,一遍又一遍地淬炼、捶打着那团魂铁。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力量的过程。稍有差池,不仅材料尽毁,自身神魂也会被业火反噬。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火焰中翻滚的魂铁,感受着它在极致高温与幽冥之力的作用下,内部结构一点点发生着玄妙的变化。痛苦吗?当然。业火的高温无时无刻不在灼烤着他的神识,魂铁中蕴含的狂暴能量也时常冲击着他的经脉。但他心中充斥的,却是一种创造者独有的兴奋与期待。
他回忆起了那种感觉——将自身对“力量”的理解,对“掌控”的渴望,以及对……某种“完美”形态的追求,一点点融入这正在成型的胚胎之中。他并非只是在锻造一件武器或法宝,更像是在塑造一个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伙伴,一个能承载他野望与情感的容器。他甚至能记起,在某个关键时刻,他不惜割裂自己一部分本源魂力,小心翼翼地注入魂铁之中,只为让这件造物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如臂指使。
那是一种倾注了心血、寄托了未来的炽热。与如今绝情峰这彻骨的寒冷,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玫王(容穆)在冰冷的石床上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久远的灼热,以及那份久违的、专注于创造的纯粹。
紧接着,另一段更为奇妙的记忆浮现出来,覆盖了火锻窟的灼热,带来一种清凉而柔软的触感。
“情”面具的胚胎已然成型,通体呈现暗哑的深灰色,表面流动着晦涩的符文,散发着内敛而强大的波动。但它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灵性。一件死物,终究有其极限。他需要赋予它“生命”。
记忆的场景转换到了一处极阴之地,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弥漫着淡薄雾气的寒潭边。他盘膝而坐,已成型的“情”面具悬浮在他面前。他并未再用狂暴的业火,而是以一种极其温和、近乎虔诚的方式,双手虚按在面具两侧,将自身最为精纯平和的魂源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渡入面具深处。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需要极大的耐心。他闭着眼,心神与面具内部的混沌空间相连,引导着魂源之力在其中构建最基础的灵性结构。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年,在那片混沌的核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星火,被点燃了。
那一刻的感觉,无比清晰地震撼着此刻的玫王。
那是一种……新生的悸动。脆弱,纯净,不染丝毫尘埃,带着对周围世界本能的好奇与一丝畏惧。他能“感觉”到那点星火在轻轻摇曳,如同初生的婴儿睁开眼,第一次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然后,那星火感应到了他的存在——那个赋予它“生命”、魂源与之同源的创造者。
瞬间,一股毫无保留的、纯粹到极致的依赖与欢喜之情,如同温暖的潮水,顺着魂源连接汹涌而来,将他的意识紧紧包裹。
“主人……”
一个稚嫩得如同梦呓般的意念,直接在他心间响起。没有复杂的含义,只是最简单的确认和呼唤,却充满了孺慕与毫无理由的信任。
记忆中的他年轻的玫王,那颗早已被野心和力量充斥的心,在那瞬间,似乎也被这纯粹的温暖触动了一下。他收敛了平日里的冷厉,用意念回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嗯,是我。以后,你便叫‘情’。”
“情……情……” 那初生的器灵仿佛在学舌,意念中充满了新奇和满足,绕着主人的神魂意识欢快地“盘旋”,像一只找到了归巢的雏鸟。
那种感觉,是冰冷的权力和血腥的征战从未给予过的。是一种创造的成就感,一种被全然依赖的满足感,一种类似于……父辈面对子嗣时的柔软。尽管他从未承认,但在那一刻,他确实将“情”视作了自身的一部分,一个需要呵护和引导的“孩子”。
偏殿中,容穆(玫王)猛地睁开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有些急促。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情感冲击过于真实和强烈,以至于他一时有些恍惚。冰冷的石床,清寂的月光,与记忆中火锻窟的炽热、初生器灵的温暖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触摸什么,但指尖只触碰到冰冷的空气。那个曾经被他视若半身、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温情的“情”,如今被镇压在冰冷的深渊之下,隔着重重封印,只能通过微弱的神念传递担忧与忠告。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对往昔峥嵘的怀念,有对失去力量的愤懑,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酸楚与愧疚。
他曾以为,自己对“情”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它是他最强的武器,最得力的工具。但那些被遗忘的温暖细节告诉他,并非如此。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主人与器物的简单关系,有着更深的羁绊。而他,为了所谓的复仇和野心,最终却将它独自遗弃在黑暗冰冷的深渊里,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情”……它还记得这些吗?记得锻造时的艰辛,记得初生时的喜悦?记得他曾经……或许流露过的片刻温情?
想到“情”如今依旧毫无保留的关切与维护,玫王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有些喘不过气。恨意依旧在燃烧,对力量的渴望未曾熄灭,但在这冰冷的绝情峰上,在这孤身潜伏的夜晚,那些被挖掘出的往昔暖痕,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未能融化坚冰,却实实在在地激起了涟漪。
他重新闭上眼,不再试图调息,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那些温暖的、却带着刺痛感的记忆在脑海中反复流淌。
原来,在成为冷酷无情的鬼王之前,他也曾有过那样专注创造的时刻;在只剩下仇恨与偏执之前,他的心中,也曾为某个纯粹的依赖而泛起过柔软的波澜。
这丝波澜,在这复仇的路上,究竟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还是……会悄然改变些什么?
无人知晓。夜色,依旧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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