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的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剑穗扫过布满青苔的井沿,带起几片潮湿的霉斑。方才刘巧儿绣到第三片牡丹花瓣时,那枚珍珠银针突然从绣筐里弹起,直直飞向镇西头,若非苏倩眼疾手快用铜镊子夹住,怕是早就落进这口枯井里了。此刻银针在镊子尖微微颤动,针尾的珍珠映着夕阳,竟透出点血色。
“这井填过三次,每次填完第二天准会自己塌开。”老周拄着拐杖站在井边,裤脚还沾着今早挑水时溅的泥点,“三十年前苏莲就是在这儿没的,有人看见她半夜往井里扔了个红布包,第二天就被发现吊在井边的老槐树上,脖子上那勒痕,看着就像被绣花线勒的。”
李青往云逍身后缩了缩,手里紧紧攥着刚绣了半朵的牡丹帕子,帕角的丝线被汗水浸得发潮:“苏医师,你看那水里……”
众人循声看去,枯井里积着半汪发黑的雨水,水面上漂浮着些腐烂的落叶,而在那片浑浊中,隐约有个白影缓缓上浮,长发像水草般散开,脖颈处一道紫黑色的勒痕格外刺眼——正是苏莲的怨魂。她手里的珍珠银针与刘巧儿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针身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像是反复划过坚硬的石壁。
“还我清白……”怨魂的声音从水面传来,带着水汽的湿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刮过耳膜。她缓缓抬起头,那张脸苍白得像宣纸,唯有眼睛是两个黑洞,死死盯着锦绣坊的方向。
苏倩将银针放在井边的石板上,取出个小小的罗盘,指针疯转了几圈后,稳稳指向西北方——正是锦绣坊后院的仓库。“她的怨气缠着两样东西,一是这枚针,二是藏在锦绣坊的秘密。”她指尖在罗盘边缘轻轻敲击,“巧儿,你绣帕上的牡丹,是不是总在同一处断线?”
刘巧儿赶紧把帕子递过去,果然在花瓣根部有个小小的结,线头乱成一团:“是!每次绣到这里,线就像被什么东西咬断似的!”
白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井里的黑水翻涌着溅上井沿,打湿了云逍的鞋。苏莲的怨魂猛地飘出井口,珍珠银针在她指间闪着寒光,直指锦绣坊:“红……红绸……”
“红绸?”老周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当年苏莲死的第二天,刘老栓媳妇偷偷烧了一大捆红绸,说是晦气!那红绸就是锦绣坊用来做嫁衣衬里的料子,染的是苏木红,烧起来一股子怪味!”
云逍的桃木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浮现出淡淡的符文:“她不是被吊死的。”他剑尖指向怨魂脖颈的勒痕,“这痕迹边缘有倒刺,像是被什么带齿的东西勒的,绝非丝线。”
话音刚落,怨魂手里的银针突然飞向锦绣坊,苏倩眼疾手快甩出三张黄符,在空中组成个三角阵,堪堪将银针拦了下来。符纸金光一闪,银针上浮现出几行极小的字,像是用针尖刻的:“七月初七,仓库,第三排货架。”
“去锦绣坊。”云逍收起桃木剑,看了眼渐渐透明的白影,“她在帮我们指路。”
锦绣坊后院的仓库积着厚厚的灰尘,第三排货架果然藏着个上锁的木箱,锁孔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钥匙。李青试着用发簪去撬,刚碰到锁芯就被一股力道弹开,指尖火辣辣地疼:“里面肯定有东西!”
苏倩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小的铜制听诊器,贴在木箱上听了片刻:“是空的,但内壁有划痕,像是放过尖锐的东西。”她示意云逍劈开箱子,桃木剑落下的瞬间,众人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不是木板断裂,而是藏在箱底的暗格弹开了。
暗格里铺着块褪色的红绸,上面放着个银质的顶针,顶针内侧刻着个“莲”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云逍用指尖蹭了点痕迹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血。”
“这顶针是苏莲的!”老周凑近了看,“当年她总戴着这个绣东西,刘老栓还笑她,说一个绣娘戴银顶针,不怕刮坏料子吗?”
刘巧儿突然指着红绸的褶皱处:“那里有字!”众人仔细看去,红绸上用苏木红染料写着几行字,因年久有些模糊,却能辨认出大概:“王掌柜偷换贡品丝线,嫁祸于我,取我顶针为证……”
“王掌柜?”李青愣住了,“是现在锦绣坊的王老板他爹?听说当年就是他揭发苏莲偷了贡品丝线,才让刘老栓把她绑起来的!”
怨魂不知何时飘到了仓库门口,手里的银针指向墙角的老鼠洞。云逍用剑挑开洞口的砖块,里面藏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缕泛着光泽的丝线,颜色正与当年贡品云锦的配色一致,线轴上还贴着个小小的“莲”字标签——显然是苏莲的私藏。
“原来如此。”苏倩将丝线与顶针放在一起,“王掌柜偷了贡品丝线,怕被发现,就偷了苏莲的顶针放在她的绣筐里,再买通刘老栓作伪证,把脏水泼给了她。苏莲被绑后找机会藏了这些丝线,想自证清白,却没来得及……”
白影的勒痕渐渐变淡,手里的银针落在红绸上,与顶针并排放着。她对着刘巧儿微微颔首,像是在道谢,然后缓缓转过身,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在仓库的光柱里。银针上的血色褪去,恢复了温润的光泽。
刘巧儿突然想起什么,从绣筐里拿出自己那枚银针,与红绸上的放在一起,两枚针尾的珍珠正好组成了一朵完整的莲花。她拿起顶针戴在指尖,拿起银针继续绣那朵牡丹,这一次,线再也没断过。
云逍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桃木剑上的符文隐去:“天亮了。”
李青摸着红绸上的字迹,突然道:“我们去官府吧,把这些东西交上去,让苏莲真正清白。”
老周叹了口气:“王掌柜前年已经没了,但他儿子该知道这事。”他看向苏倩,“苏医师,这些证据……”
“自然要交。”苏倩将红绸、顶针和丝线小心地收进木箱,“公道或许会迟到,但不该缺席。”
仓库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刘巧儿的绣帕上,那朵牡丹像是被镀上了层金边。她绣得格外认真,针脚细密,一如当年的苏莲。或许真正的清白,从来不是靠别人承认,而是像这样,用一针一线,把真相绣进时光里,总有一天会被看见。
云逍走出仓库时,看见几只麻雀落在窗台,正啄食着刘巧儿不小心掉落的线头,叽叽喳喳的声音里,竟透着点轻快。他回头看了眼仓库里的众人,李青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枚顶针,苏倩在记录发现的物品,刘巧儿的绣花针在布面上灵活地穿梭——这画面,倒比任何符咒都让人觉得安心。
镇子东头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卖豆浆的梆子声、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老周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迟来的清白,敲打着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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