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横梁还在微微颤动，老周抱着小石头兄妹跪在地缝边，手心的汗混着泥土黏在孩子们的手腕上。小花咬着嘴唇，看了眼身边的哥哥，突然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力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她往裂缝里按去。
“小花！”小石头惊呼一声，也赶紧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妹妹的血珠旁边。两滴鲜血在裂缝边缘融成一团，像颗跳动的小红心，顺着湿滑的泥土往下渗。
就在这时，地缝深处突然“腾”地冒起白烟，带着股焦糊味。众人趴在缝边往下看，只见之前渗进去的引魂图正在燃烧，朱砂画的小人影在火光中扭曲成灰烬，连带着黑袍先生喷进去的精血也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成了！”老周猛地站起身，粗糙的手掌在孩子们头上胡乱揉了揉，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俺就知道……俺就知道你们能行！”
地缝的震动渐渐平息，原本扩大的裂缝开始慢慢合拢，边缘的泥土不再往下掉，底下的暗流声也越来越远，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安抚了下去。
“趁现在！”云逍的声音划破短暂的寂静，他纵身跃上土台，青铜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寒光，对着那尊勉强拼凑的泥塑神像劈了下去。“轰隆”一声巨响，神像再次崩塌，碎块飞溅中，一个铜盒从泥块里滚了出来，“当啷”一声撞在土台边缘。
那铜盒巴掌大小，表面刻着个扭曲的“阴”字，和阴尸教的暗纹一模一样。李青走过去捡起铜盒，入手冰凉，盒身竟在微微发烫，像是里面藏着团活火。
“小心点。”清玄的声音从庙门口传来，她被苏荣扶着站在阴影里，素色道袍在风里轻轻晃动，“这盒子里养着怨气，打开时最好用金光护住心脉。”
李青点点头，指尖凝聚起灵力，金光顺着指缝流进铜盒的锁扣。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了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骨牌，每枚都有指节长短，泛着惨白的光，显然是用孩童的指骨打磨而成。
“畜生！”小石头爹看到骨牌，气得浑身发抖，抄起锄头就要往铜盒上砸，被李青一把拦住。
“别碰。”李青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他捏起其中一枚骨牌，借着庙门口的月光细看——上面用朱砂刻着个名字：狗剩，旁边还有行小字：开封庙会，三月初七。
这个名字像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开封庙会那次惨案，死了十几个孩子，狗剩就是其中一个，当时他娘抱着他的尸体哭晕在戏台边，李青亲手给孩子描过眉，怎么会忘？
他又捏起另一枚骨牌，上面刻着“丫蛋”，旁边写着“干河村，四月初二”——正是干河村最早失踪的那个女孩，她娘疯了似的找了半个月，最后在老槐树下吊了半条命才被救回来。
一枚枚骨牌看过去，李青的手越来越沉。除了小石头兄妹的名字（想必是黑袍先生提前准备好的），剩下的九个名字，全是这半年来各地失踪的孩子，其中三个赫然是开封庙会死去的孩子！
“阴尸教一直在收集孩子的骨牌。”苏荣的声音带着颤，她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这些骨牌上刻着生辰八字，他们是想用这些孩子的魂魄……”
“是想用他们的魂魄炼制‘十二镇魂幡’。”清玄接过话头，拂尘轻轻扫过铜盒边缘，带起一阵微风，“这幡要用十二个属阴的童男童女魂魄炼制，练成后能操控百鬼，比之前的百鬼幡厉害十倍。”
云逍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青铜剑的剑穗无风自动：“清风虽死，但阴尸教的总坛还在，这些骨牌只是开始，他们肯定还在找更多的孩子。”
“那俺们咋办？”老周抱着小石头兄妹，手心里的汗浸湿了孩子的衣角，“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害人吧？”
李青将骨牌一枚枚放回铜盒，指尖的金光渐渐将整个盒子包裹。“这些骨牌不能留。”他沉声道，“阴尸教能通过骨牌感应到孩子的魂魄，必须用纯阳火焚毁。”
他走到庙外的空地上，将铜盒放在干净的石板上，指尖燃起淡金色的火焰。火焰刚触到铜盒，就“腾”地一声窜起半人高，盒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像是有无数孩子在里面挣扎。
“别怕，”李青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睡，“现在就送你们回家。”
金光越来越盛，将铜盒彻底吞噬。十二枚骨牌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那些哭嚎声也慢慢平息，最后化作十二道淡淡的光点，往不同的方向飘去——想必是孩子们的魂魄终于得以安息，去找寻自己的亲人了。
火焰熄灭后，地上只留下一小撮白灰，被风吹过，散在泥土里，再也寻不见踪迹。
小石头突然拉了拉李青的道袍，指着西边的天空：“青哥，你看！”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十二颗星星突然在天边亮起，比其他星星更亮更暖，像是孩子们在对着他们眨眼睛。老周揉了揉眼睛，嘿嘿笑了：“俺就说嘛，好人有好报，娃子们到天上也能当星星。”
土地庙的危机彻底解除，村民们抱着孩子往家走，脚步轻快了许多。有个大婶边走边哼起了童谣，歌声在寂静的夜里飘得很远，惊起了槐树上栖息的鸟儿。
李青看着众人的背影，突然想起在开封影戏班看到的那出《鹊桥仙》，当时觉得戏文里的团圆太过刻意，此刻却明白，世间所有的团圆，都藏着普通人的勇敢和善良。
“该去南京城看看了。”云逍收起青铜剑，剑鞘上的月光闪了闪，“梅家说，最近城里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说不定和阴尸教的总坛有关。”
清玄点点头，拂尘指向东边的城墙：“我感应到那边有股熟悉的气息，像是……师父的拂尘穗。”
李青的心猛地一跳。师父的拂尘在十年前就不知所踪，难道师父的失踪也和阴尸教有关？他摸了摸怀里的梅花银饰，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像是师姐在无声地鼓励他。
“走吧。”李青转过身，道袍在风中舒展，“去南京城。”
老周抱着小石头兄妹追了上来，粗声粗气地说：“俺跟你们去！俺这雨神使者还没干够呢！再说了，这俩娃跟俺亲，离了俺睡不着觉。”
小石头和小花赶紧点头，小手紧紧抓住老周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刚洗过的黑葡萄。
苏荣忍不住笑了：“周大叔，你这哪是雨神使者，分明是孩子王。”
黄大仙从梁上跳下来，爪子里叼着块没吃完的糖画，纵身跳进李青怀里：“俺也去！俺要去找南京最好吃的糖画！”
一行人往南京城的方向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土地庙的钟声在身后响起，是守庙的老汉在敲钟报平安，钟声悠扬，荡过梅林，荡过河流，荡向遥远的天际。
李青回头望了一眼，土地庙的灯火在夜色中像颗温暖的星，庙里的泥地上，那道曾经吞噬一切的裂缝已经彻底合拢，长出了一株小小的艾草，叶片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光。
他知道，只要这株艾草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今晚的勇敢，阴邪就永远无法得逞。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南京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城墙下的护城河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条缀满碎钻的绸带。李青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师父，师姐，我们来了。这一次，一定要揭开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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