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十六章 月圆之夜阴气盛,决战旧楼风云起
子时,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响了命运的钟声。
天幕之上,那轮浑圆如银盘、边缘清晰得仿佛匠人精心打磨过的明月,终于彻底挣脱了最后几缕试图遮掩它光辉的、如同鬼爪般的稀薄阴云,将其清冷、皎洁、却在此刻透着一股子妖异与不祥的光辉,毫无保留地、近乎残忍地倾泻向沉寂的大地。月华不再是温柔的轻纱,而是化作了冰冷的瀑布,冲刷过沉睡的山川、寂静的田野,也无情地照亮了那座孤悬于城北远郊、被世人遗弃、被死亡与绝望永恒禁锢的乱葬岗。
今夜的月色,异乎寻常。它并非文人墨客笔下那种朦胧婉约、引人遐思的清辉,而是带着一种刺目而惨白的质感,如同病人垂死时苍白的脸庞。月光所及之处,万物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单调而冰冷的黑白灰轮廓,所有的生机都被这过于“干净”的光亮所吞噬。这片极阴之地,在如此月光的映照下,非但没有显露出一丝圣洁,反而如同被披上了一层巨大而诡异的白色裹尸布。那些虬结扭曲的怪木、东倒西歪如同断骨的墓碑、起伏不定如同坟包的荒丘,都被映照得棱角分明,阴影处更是深邃如墨,形成强烈而诡异的对比,更添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赤裸裸的恐怖真实感。
月圆之夜,太阴星君执掌之力臻至巅峰,亦是天地间阴气最为鼎盛、幽冥洞开、鬼魅妖邪之力最为活跃与猖獗的时辰!
乱葬岗上空,那常年凝聚不散、如同厚重棉被般覆盖着的灰黑色怨煞之气,在至阴月华那近乎“滋补”般的刺激下,彻底沸腾、暴走!浓郁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的黑色气团,疯狂地翻滚、涌动,内部仿佛有无数口沸腾的油锅,炸开一个个由痛苦、憎恨、疯狂凝聚而成的气泡——那是一张张扭曲变形、无声嘶嚎的鬼脸,是一声声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的尖锐悲鸣。它们贪婪地吞噬、融合着月华中精纯的太阴精华,使得这片区域的阴寒怨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呈几何级数攀升!
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口带着冰碴的铅块,沉重而痛苦,呼出的气息瞬间就在眼前凝结成浓密的、带着腐臭味的白霜。脚下的大地,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却散发着深入骨髓寒意的幽蓝色冰晶,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脆响,仿佛踩碎了无数亡魂的枯骨。那些原本只是漫无目的游荡的低级孤魂野鬼,此刻也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药剂,双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变得异常亢奋与凶戾,它们不再满足于飘荡,而是开始疯狂地相互撕扯、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皮革撕裂般的怪响,弱小的魂体被更强的撕碎、吸收,使得这片土地上的混乱与恶意如同瘟疫般蔓延。
而这一切阴气、怨气、混乱与恶意的绝对核心,便是那座小小的、看似毫不起眼、却牵动着所有因果的孤坟。
此刻的孤坟,早已超越了“坟墓”的概念。它仿佛一个活着的、拥有自主意识的、正在疯狂搏动的黑暗心脏!粘稠得如同刚刚流淌出的、尚未凝固的黑红色血液般的浓郁怨气,如同奔涌的岩浆,从坟茔的每一寸泥土缝隙中汹涌喷射而出,在其正上方,凝聚成一个直径超过三米、高速逆时针旋转的、散发出毁灭性吸力的怨气漩涡!漩涡中心,光线彻底扭曲湮灭,形成一个绝对的黑暗之点,隐约可见孟红那张因极致痛苦与仇恨而彻底扭曲、狰狞如恶鬼的面容在无声地咆哮、挣扎。那股“断子绝孙”、要将张家满门拖入地狱的恶毒执念,已然化作了实质般的诅咒力量,如同不断扩散的、带有强腐蚀性的黑色涟漪,一圈圈、一层层地向外猛烈冲击,撼动着乱葬岗本就脆弱不堪的空间结构,连那惨白的月光照射到这片区域,都仿佛被扭曲、吞噬了一般!
向二娃,此刻正如同石雕般,潜伏在一处离孤坟约三十丈远的、半截埋入土中的巨大青石墓碑的阴影之后。即便他将匿息符的效果催动到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即便有萍娘娘那温暖祥和的愿力持续加持、如同最坚韧的丝线般牢牢稳固着他剧烈波动的心神,他依然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孤坟方向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他灵魂从这具躯壳中硬生生剥离、冻结、然后撕碎的恐怖压迫感!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周围极致阴寒环境的侵蚀下,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的剧痛,刚刚结痂的创口边缘甚至隐隐有黑色的怨煞之气试图渗透进来。而他体内那新生的、本应璀璨的星辰之力,在周围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阴气环境的强力压制下,运转得异常晦涩、迟缓,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次引导周天,都需要耗费比平日多数倍的心神与力气。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了一眼那轮高悬中天、散发着不祥光辉的妖异圆月,心,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月圆阴盛,孟红的力量被太阴之星增幅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而他所依仗的星辰之力,却受到这极阴环境的天然压制。此消彼长之下,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被拉大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步!形势之严峻,远超他之前的任何一次预估,甚至可能超出了师父的预料!
“不能再等了!”一个声音在他心中疯狂呐喊,“必须在孟红的力量被月华增幅到无可匹敌的顶点、或者她因为张家那边的动静而彻底警觉、将大部分心神收回守护孤坟之前,动手!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的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鹰隼,锐利得仿佛能刺穿虚空,强行穿透那层层叠叠、翻滚不休的怨气阻隔,死死地、分毫不差地锁定在那座如同一切灾难与阴谋风暴之眼的孤坟上。然而,惊人的理智与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让他没有像莽夫一样立刻不顾一切地冲向目标。因为在他所处的位置与那座孤坟之间,那片看似只是被月光照得惨白、相对“空旷”的地带,正隐隐传来让他魂魄本源都感到阵阵针扎般刺痛的强烈危险预警——那里,绝不仅仅只有之前遭遇过的迷魂阵!必然隐藏着更加恶毒、更加致命的陷阱与守护!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入一口冰冷彻骨、带着浓重尸体腐臭与硫磺混合怪味的空气,强行压下左臂的剧痛与内心的翻腾,将丹田内那点虽然受压制、却依旧精纯凝练的星辉,毫无保留地催动起来,在体表形成一层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流转着微弱银光的护体罡膜。随即,他动了!
身形不再追求绝对的无声,而是在速度与隐匿间找到了一个危险的平衡点,如同一道贴地疾掠、融入阴影本身的灰色闪电。他凭借着对阴气流动轨迹那异乎常人的敏锐感知,以及匿息符残存的效果,在嶙峋的怪石、塌陷的墓穴和及腰的、挂着冰晶的荒草丛中,险之又险地规避着几处怨气特别浓郁、能量波动异常、仿佛有无形陷阱蛰伏的区域。他的目标明确而冷静——并非头脑发热地直线冲向孤坟,而是先迂回绕向侧翼,那里,有一栋在乱葬岗边缘地带、早已在半边坍塌中彻底死去的废弃旧楼的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般耸立着。
这旧楼不知是何年月所建,风格古朴而怪异,如今只剩下小半副摇摇欲坠的钢筋水泥骨架,倔强而悲凉地指向那片被怨气污染的夜空。墙体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上面爬满了干枯发黑的苔藓与一些仿佛用利器刻划出的、意义不明的诡异爪痕。空洞的窗户如同被挖去眼珠的黑洞,冷漠而残忍地注视着这片它自身也深陷其中的死亡之地。选择这里作为临时的观察与突破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一,其地势比孤坟所在稍高数尺,可以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角度,观察孤坟的全貌与周围能量场的细微变化;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泥道士曾在他下山前,看似无意地提及过一句——这类位于极阴之地的废弃建筑,有时反而可能因为其本身的“破败”与“死寂”特性,与活跃的怨气核心形成某种微妙的“静”与“动”的对比,从而成为某些复杂邪术阵法力量流转网络中的相对薄弱点,或是布阵者用于观察、调控全局的辅助节点。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踏入旧楼投下的、那片如同深渊入口般的浓郁阴影范围的刹那——
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漆黑如最深沉夜、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散发着浓烈血腥与灵魂腐烂混合腥臭气息的能量箭矢,毫无任何征兆地,如同从地狱深处射出的毒牙,从旧楼几个黑洞洞的窗口以及残破得如同锯齿般的墙体后方,激射而出!它们并非直线飞行,轨迹刁钻无比,封死了向二娃前后左右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直取他周身要害,尤其是眉心、心口、丹田等关乎性命与能量运转的关键位置!
不是阴魂自主攻击!这是预设的、触发式的邪术陷阱!而且威力远胜之前遇到的迷魂阵!
向二娃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中警铃如同火山喷发般狂响!他没想到,对方布置的守护手段,竟然如此缜密狠毒,延伸覆盖到了离孤坟核心还有一段距离的旧楼区域!这完全打乱了他初步探查的计划!电光石火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与无数次实战锤炼出的反应速度发挥了作用。他猛地扭腰、侧身、后仰,将《辰星耀世》功法中记载的、用于小范围极限腾挪的“星挪步”施展到了自身能力的极致,身形在间不容发之际,于方寸之地做出数个违背人体常理的、如同鬼魅般的规避动作!同时,一直紧握在右手、早已蓄势待发的破煞锥,带着微弱的、却凝聚到极点的星辉寒芒,精准无比地点向其中两道角度最为刁钻、威胁最大的黑色能量箭矢!
“嗤!嗤!”
破煞锥那专破阴邪煞气的锋锐之力,与那凝练的黑色能量箭矢悍然碰撞,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爆发出如同烧红的烙铁猛然浸入冰水般的、令人牙酸的腐蚀消融之声!两股属性截然相反的能量剧烈冲突、相互湮灭,散发出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焦臭与腥气。然而,另外几道箭矢却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擦着他的衣角、鬓发掠过,带起的阴冷罡风让他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阵刺骨的冰麻感传来。其中一道最为阴险的箭矢,甚至撕裂了他左臂伤口处刚刚重新包扎好的布条,冰冷的邪恶能量如同附骨之疽般试图顺着伤口钻入,带来一阵远超之前的、混合着剧痛与冰寒的恐怖感受,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身形却借着箭矢冲击的余势,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地滑入了旧楼一层那个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嘴般的、残破不堪的门洞之内。
旧楼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阴冷、死寂。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灰尘,如同给所有事物都盖上了一层灰色的裹尸布。巨大的蛛网如同残破的纱幔,挂满了角落和残存的房梁。各种腐朽破烂的家具碎片、不明用途的废弃物散落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下面埋藏着什么。然而,这里绝非安全的避难所。在楼内空间的几个关键角落,借着从破洞透入的、被扭曲的月光,他清晰地看到了用暗红色、粘稠如血、还隐隐散发着腥气、疑似混合了某种特殊矿物粉末绘制的小型诡异图案!这些图案的风格,与之前在湖畔别墅现场看到的那个未完成的巨大图案同出一源,但体积更小,结构却更加复杂、精密,如同一个个微缩的邪恶法阵,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显然,它们就是刚才那些致命能量箭矢的源头!
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楼内弥漫的怨气虽然依旧浓郁得令人窒息,但其流动方式却与外界那狂暴混乱的状态有所不同。这里的怨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约束着,如同被驯服的野兽,沿着特定的、隐晦的路径,缓慢而有序地流转,最终都隐隐指向旧楼深处的某个方向,或者……与远处的孤坟核心产生着某种玄妙的联系。这旧楼,果然不仅仅是普通的废墟那么简单!它极有可能是这个庞大邪术守护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个关键的次级节点!
“咯咯咯……小家伙,感知倒是敏锐得很,反应速度也不慢,难怪能闯过外面的迷魂瘴,走到这里。”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非人般冰冷质感的陌生男声,突兀地在空旷、死寂的旧楼内响起。声音来源飘忽不定,仿佛同时从四面八方的墙壁、天花板、地板缝隙中渗透出来,带着回音,根本无法判断其具体位置。
向二娃心中猛地一凛,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破煞锥横在胸前,微弱的星辉在锥尖吞吐不定,体内残存的星辰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蓄势待发!这不是孟红的声音!也绝非那些低级游魂能发出的!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还是他派驻在此地、守护核心的爪牙?!
“没想到,除了那个在张家负隅顽抗、不自量力的老道士,还有你这么个不知死活、命格倒是有点意思的小虫子,敢来触碰‘圣主’亲手布下的禁制。”那声音继续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如同猫儿在玩弄爪下老鼠般的戏谑、轻蔑与绝对的冰冷,“可惜啊可惜,你的运气到此为止了。这里,这座‘引怨楼’,就是你这只小虫子最终的葬身之地。唔……你的魂魄,灵光内蕴,似乎还与这具肉身并非完美契合?看起来……很特别,很纯净,正好可以作为催化‘她’彻底觉醒、化为真正‘凶煞’的……最后一点上佳祭品!”
话音未落,旧楼内墙壁上、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诡异图案,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能量,骤然血光大盛!如同一个个突然睁开的、充满了恶意的血瞳!整个旧楼内部的温度瞬间再次骤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邪恶气息浓烈了数倍不止!
与此同时,旧楼外,远处那座孤坟上方的巨大怨气漩涡,仿佛被此地的能量爆发和陌生气息所惊动,其旋转速度猛地再次加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疯狂、充满了毁灭与探究意味的恐怖意念(属于孟红),如同一条无形的、由纯粹怨毒凝聚而成的巨大触手,从那漩涡中心猛地分出一缕,穿透空间,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向着旧楼这个方向,急速地探查而来!
前有预设的、已被激活的恶毒邪术陷阱与隐藏在暗处、深浅未知的神秘强敌!
后有孟红那恐怖怨念的冰冷窥视与随时可能降临的、毁灭性的打击!
月圆阴盛邪力猖,旧楼深处藏杀机。
陷阱突发险象生,幕后黑手露端倪。
孤身陷入重围中,前狼后虎步步危。
决战之地风云起,生死一线悬须臾!
向二娃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黏滑苔藓的墙壁,感受着左臂伤口处传来的、混合着物理剧痛与怨气侵蚀的双重折磨,听着那回荡在楼内每一个角落、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恐惧的诡异声音,看着周围墙壁上那些如同活过来般闪烁着不祥血光的邪恶图案,以及灵觉中那道正从孤坟方向如同死亡阴影般急速蔓延而来的恐怖怨念探查……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踏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步步杀机的绝杀之局!没有任何退路,也再无任何侥幸!
真正的、决定生死存亡的决战,就在这座被惨白月光笼罩的、如同巨大棺椁般的废弃旧楼中,提前而又猛烈地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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