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雨水不停地拍打着屋顶，正在等待会见的男人这才意识到外面已经下雨了。
何寻岭忍不住抬头看向一旁墙面上方开的小窗，外面仍是阴沉沉的。
看来天气预报说的没错，这两天有大雨，也不知道小宝在家有没有事。
“3575，探视时间已到，会见期间禁止传递违禁物品，注意言辞，此次会见三十分钟，把握时间。”
何寻岭正愣神就听到对面传来声音，一扭头便看到了那个与他记忆中重合的人。
穿着统一的狱服，留着寸头，下巴有些胡渣看起来有几分颓废。
或许是因为劳作，脸庞有些黝黑，但脸上却没有疤。
不过比他见过的明哥已经年轻很多了。
现在的明哥还没有被时间磨平一切棱角。
起码他此刻眼里还有光。
两人拿起电话，谁都没有开口。
一心想过来看的何寻岭在看到人就好好的在他面前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些他曾经历过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他和明哥自然就没有过命的交情，也就谈不上有什么重要不重要之说。
更何况，他现在是“何寻岭”，那个曾经是明哥辩护律师的人。
见对面的人来看他，却并不说话，魏明先开了口，“我早该想到的。”
饶是脸上略带笑意，可他低垂的眼眸敛去了无尽的苦涩。
他最想见的另有其人，却也清楚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何寻岭当然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一丝落寞。
喉头发涩，何寻岭抿了唇开口：“抱歉，我来晚了。”
为曾经的自己，为这一世的何寻岭。
魏明听了只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何律师能来看我已经很让人惊喜了，真的。”
“谢谢你。”
男人略带笑意的眼睛里更深的是郑重。
何寻岭一时有些分不清他是在谢他能过来看他，还是在谢……帮他争取了最轻量刑的何寻岭。
可是他能感觉到，都不是。
那眼神像极了将什么贵重东西托付给可信之人的模样。
何寻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直觉。
或许……是因为那个叫闻莺的女人吗？
他不知道。
明明是他提出的探监，可到了地方，何寻岭却没怎么开口。
两个男人握着话筒对望着发呆，时间很快过了一半。
“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在里面过的好吗？”
异口同声，两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对方同时起的话头皆是一愣，随后相视而笑。
“我来就是想看看你。”何寻岭有些不好意思。
他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说出这话的呢？
他也不知道，或许原身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呢？
“我很好，谢谢何律师还能念着我。”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却又像是有些年份的陈酒，入口虽觉粗粝回味却甘甜醇香。
还是那个声音啊……
何寻岭忍不住怀念起来。
其实上一世他们真正谈话的次数并不多，因为好多事情不需要说，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
话已至此，两人似乎也没什么话可说，等到狱警提醒还剩五分钟时间时，怔愣的何寻岭赶紧回神。
“另外，如果你有幸提前出来了，请你一定一定要先来找我。”男人一字一句说得无比郑重，仿佛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不知道魏明是如何和那个人相遇的，更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只能尽可能的规避一切风险，将上一世所有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最好上一世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请你一定一定记得找我。”
何寻岭说完正准备挂掉电话却听见电话里传来有些急促的声音，“何律师！”
何寻岭顿住又重新坐回位置上。
“那个……有件事想麻烦一下何律师。”
“你说。”
“就是，就是……”叫住了人，魏明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按理说他不该再有望向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知道她没有他是不是也过得很好。
看着男人嚅动的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对上那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睛，何寻岭全都了然。
“她一个人过得很好，还开了一家花店，名字叫未闻花名。”
“未来的未。”何寻岭特意强调。
可他也知道，也是魏明的魏。
因为这个哪怕是受了很重的伤，哪怕是快要死了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男人此刻却泣不成声。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男人不停呢喃呢，仿佛内心压抑很久的超市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
狱警简魏明情绪波动太过强烈，喊了一声提示会见时已经结束。
见狱警过来要带他走，魏明赶紧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央求何寻岭，“何律师，我在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就最后一件事！麻烦你告诉她，告诉他，我，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何寻岭仿佛被电击一般猛然怔住。
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不，不可以！绝对不行！明哥绝对不能有事！
起码……起码！不能在他还活着还有能力改变一切的时候！
气质儒雅的男人握紧了话筒，眼眶有点红，情绪罕见地有些许波动，“这句话，应该等你出来了亲口跟她说。”
被带离的最后一刻，魏明听见了何寻岭的话。
何寻岭看着那个被带走的男人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希望……他真的能改变明哥的人生吧……
走出监狱，外面已经积起大大小小的水坑，雨水拍打在地上溅起一簇又一簇的水花又很快消失，如此往复接连不断。
撑了伞走在丝毫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大雨下，盯着雨水拍打伞面的“哒哒”声，何寻岭只觉得心里也被阴湿了一大片。
雨水溅起的水雾让人看不清前路，蜿蜒曲折的路不知道通往哪个方向。
就像是站在路口的男人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明明他已经做了很多，可为什么却突然觉得未来越来越不清晰了呢？
他做的这些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偌大的一片空地只有男人的身影和一辆银灰色的车，溅起的水雾同样模糊了他们。
大雨冲刷了所有的痕迹。
监狱里面发生了什么样的谈话，方许永远不可能知晓，就像是方许曾经来过这，何寻岭也永远不可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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