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许第二天上午就醒了。
他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没有危及到生命，镇定剂药效过去，人就醒了。
考虑到病人的特殊经历，医院将方许安排在没有其他病人的病房。
空荡荡的病房显得格外冷寂，少年睁开眼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空洞的眼睛满是警惕和恐慌。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让他忍不住颤抖逃跑。
不要，不要过来……
“小宝，你醒了。”
方许猛然怔住，绷紧的神经有一丝松懈。
哥……
何寻岭刚洗漱完毕，一回来就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人睁了眼，欣喜到有些不敢置信。
“小宝，小宝，你终于醒了，没事了没事的哥会陪着你，哥永远都会陪着你的。”何寻岭半跪在床前哪还有一丝的镇定？
他握住方许的手抵在额头喃喃道，像是感激上天乞求得到了回应。
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可那原本黑白分明此刻无神的眼睛却眨了眨，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哥……”暗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似有回音，“我报仇了。”
因后怕因愧疚不能自已的何寻岭微微颤抖的身形猛地一震，随后便听见更让他锥心的话：
“我亲手杀了害死我爸妈的人，我杀了他，亲手……”
何寻岭直接扑向病床上的人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仇是要报，可不该……不该为了报仇付出那样的代价！！
少年眼角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无神的眼睛逐渐染上了点温度。
身上的痛逐渐变得清晰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发生过什么。
可是……他从不后悔。
滚落的泪珠像是也带走了方许的脆弱与绝望。
他闭上眼攥紧手回握住那有些冰冷宽大的手掌。
方许醒来的消息警方很快得知，在心理医生初步评估认为方许可以进行有限度的沟通后，警方在何寻岭在场的情况下对方许展开了问询。
因方许在案发当时仍未满十八岁，何寻岭作为他的监护人理应陪同，更何况心理医生建议在问讯时嫌疑人身边最好有能让他稳定心安的人。
而何寻岭无疑就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病房里总共有五个人，何寻岭站在病床前手待在方许肩膀上给予他足够的温暖与依靠。
另外三人则在床对面不远处与方许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回跟张向明来的不是徐唯而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警。
心理医生站在警方后面时刻观察着方许的情绪，以防警方提出的问题影响到方许时刻准备叫停。
虽说现在病人情绪稳定，可曾经的经历仍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他不许任何人触碰，哪怕是有人来换药时都会下意识做出防御或退缩的姿态，可有个人不一样。
医生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人身上。
眼镜下是红血丝遍布，难掩疲惫的眼睛。可他仍像一座巍峨大山浑身散发着沉稳内敛庄重儒雅让人安心的气质。
这样的人很值得信赖和依靠。
见病房里一下涌进那么多人，方许缩得更厉害，整个人靠何寻岭更近了一些，手也紧紧抓住何寻岭的手像是抓住大海里唯一能救命的浮木。
何寻岭轻轻拍了方许的背俯身柔声安慰：“没事，警察只是正常问询，你只要把你看见的听见的说出来就好，如果实在不想说也不要勉强，我一直都在。”
病房里总共有五个人，张向明和跟着来的女警在病床前但与方许保持着一定距离。
明明五个人在同一房间，可沿着病床边划出的一道虚无好像将五人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方许抬眼紧紧盯着何寻岭，从那琥珀色的眼眸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仿佛恐慌无助不停战栗的心灵得到抚慰，方许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女警叶青看了何寻岭一眼，等何寻岭点了头才开始对方许展开问询。
语气温柔让人心安。
方许一五一十回答了问题，声音很轻时断时续，叙述也有些颠三倒四，可也能让人很快从他的华中勾勒出事情的大致轮廓：
比如他是如何从邵麟也就是他的高中同学兼大学校友那里，得知害了他父母的仇人出现在“无妄”酒吧。
从方许言语间透露的信息不难让人发现，那个看似友善为他好的同学是如何像毒舌一样引诱着他让他踏入无间地狱。
“听说……那里有特殊交易，有些缺钱的人……会自愿去……”方许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手指无意识抓紧病服的衣角不断翻搅着，“我……我就想……或许可以混进去……”
而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手机也证实了这一点。
见方许支支吾吾，张向明开口：“既然你已经知道蒋成天所在的地方，你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
有些粗犷严肃的声音响起，方许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看向张向明身体紧绷。
那问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质疑方许的所作所为。
何寻岭也不禁轻拧了眉，轻轻捏了方许的肩膀想要传递力量。
谁都没想到那个仿佛被吓到的少年语出惊人：“报警有用吗？”
在场的人皆是一怔，张向明很快回神轻拧了眉。
还有什么比他们保护的人不信他们更让人觉得挫败的事吗？
“如果真的有用的话我父母就不会枉死，如果真的有用的话那种地方为什么会存在那么久？”这回变成了方许在质疑。
何寻岭听了方许的话只觉得心隐隐作痛，而张向明的脸色却有几分难看。
虽说扫黄这些事他不负责，可在他的辖区范围内发生这样的事……
想到在案发现场搜查时发现的地下场所，张向明握紧了拳。
方许目光落在张向明身上却没有焦点，像是冷眼旁观者，“更何况如果我真的报警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会打草惊蛇。”
女警记录下方许说的话，继续问道：“所以你去那里是为了想拿到蒋成天犯罪的证据吗？”
柔和轻缓的声音让方许回了神。
“是的。”
把心里的不平发泄出来，方许的情绪似乎缓和了很多。
“我在网上买了纽扣摄像头，手机根本就没办法带进最里面，我是打算拍下蒋成天的不法证据再交给警察的，我……”
声音突然停顿，坐在床上的人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有片刻的空白，慌乱地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摸索着，语气变得急促：“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
负责问询的女警与张向明对视一眼，只见张向明从兜里掏出一个证物袋。
里面是一枚看似普通的黑色纽扣。
“是这个吗？”张向明抬起手小小的纽扣挡住了两个人的视线。
那正是方许别在卫衣抽绳孔隙地方的纽扣摄像头。
因在挣扎期间被甩出去有损坏，需要时间修复。
里面记录了什么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方许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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