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落针可闻。
那名力竭的斥候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昂贵的地毯上，早已昏死过去。但他拼死带回的那几句话，却好似几记无形的闷棍，狠狠敲在众人天灵盖上。
荆州，没了。
老家，被人端了。
“直娘贼的蔡瑁！这老狗！”
李敢第一个炸了。
他像头被踩了尾巴的暴熊，一拳轰在身侧的红木立柱上。
“咔嚓！”
合抱粗的立柱木屑横飞，竟被生生轰出一个拳印。
“还有孙权那碧眼儿！刘备那个大耳贼！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关键时刻全是趁火打劫的畜生！”
李敢转过身，眼珠子里全是红血丝，脖子上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喷出三尺远：
“主公！给个话吧！”
“咱现在就杀回去！哪怕拼光了这几万人马，也要从那群王八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给老陈和老张报仇！！”
“对！杀回去！”
“把那群杂碎剁碎了喂狗！”
众将纷纷拔刀，刀锋撞击声响成一片。杀气在大堂内激荡，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把天捅个窟窿。
他们是汉神骑。
向来只有他们欺负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然而。
面对群情激奋的众将，赵云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手，用拇指缓缓擦去嘴角的血渍。那张俊朗的面孔惨白如纸，神情却平静得吓人。
“回去？”
赵云的声音很轻，沙哑得像两块粗糙的磨刀石在摩擦。
“拿什么回？”
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家”——荆州，轻轻划过。
“北面，曹操拿了襄阳，虎豹骑顺江而下，一日千里。”
“东面，孙权吞了江夏、长沙，长江水道全是他的楼船，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西面，刘备和张鲁穿一条裤子，堵死了入川的路。”
赵云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指尖发白。
“这是一张网。”
“一张早就编好，等着我们往里钻的铁网。”
“现在回头，不是报仇，是送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李敢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刚才的怒火，变成了彻骨的寒意。
没了。
真没了。
他们这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孤魂野鬼。
大堂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压抑得让人想发疯。
“谁说我们输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份绝望。
角落里，徐庶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手里还捏着半壶残酒，脸上不见丝毫颓色，反而带着一种甚至有些狂热的笑意。
他走到赵云身边，目光根本没看那片烂成一锅粥的荆州，而是落在了脚下。
这片刚刚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交州。
“主公，诸位将军。”
徐庶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他随手一抹：
“咱们为什么要回去？”
“那个四战之地，那个绞肉机，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军师，你喝高了吧？”李敢瞪着牛眼，一脸不可思议，“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蚊子比手指头粗，毒蛇满地爬，还有啥？咱们留在这当野人啊？”
“野人？”
徐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地图最南端那条蜿蜒的海岸线。
“李敢，你个憨货，睁大你的牛眼看清楚！”
“这是什么？”
“这是海！”
“曹操有骑兵，孙权有水师，刘备有山川之险。我们有什么？”
徐庶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大堂内回荡：
“我们有这一望无际的大海！”
“交州是穷，是有瘴气。但这地方，天高皇帝远！”
“曹操的手伸不过来，孙权的船开不进林子，刘备更别想翻过万重大山来咬我们一口！”
“这里，就是天然的铁桶江山！”
徐庶越说越快，眼中精光四射：
“我们可以造大船！比楼船更大！出海！去南洋！去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几辈子吃不完的香料，有堆成山的黄金，有数不清的稻米！”
“既然中原容不下我们这条龙。”
“那我们就入海！”
“在这南疆，建一个谁也惹不起的海上帝国！”
徐庶猛地转身，对着赵云深深一拜，衣袖带风：
“主公！”
“刘备当初像条丧家犬一样逃窜，尚且能绝处逢生。”
“如今我们手握三万精锐，脚踏万里海疆，何愁大业不成？！”
“请主公下令！”
“就在这交州扎根！”
“让那群中原的诸侯去狗咬狗吧！等我们练出无敌舰队，再杀回去，把他们的头盖骨都掀了！”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李敢愣住了，魏延的眼睛亮了，黄忠握刀的手紧了紧。
是啊。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与其回去送死，不如在这当个土皇帝，养精蓄锐，再图天下！
赵云死死盯着地图上的那片蓝色汪洋。
眼中的死灰，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野火。
陈彪、张猛，你们看着。
这笔账，我赵云记下了。
但我现在不能死。
我要活得比谁都好，比谁都强！
“好！”
赵云猛地抬起头，一把拔出腰间那柄染血的青釭剑。
“呛啷！”
剑光如水，寒气逼人。
他一剑狠狠刺入面前的案几，入木三分！
“传我将令！”
“即日起，汉神骑全军整编，扎根交州！”
“不想留的，发给路费，自行离去。”
“留下的，就是我赵云过命的兄弟！”
赵云环视众人，字字如铁：
“从今往后，这里不再是蛮荒之地。”
“凡我军旗所指，皆为汉土！”
“我们要在这里，造最快的船，练最狠的兵！”
“终有一日！”
“我会带着你们，驾着万艘巨舰，沿着长江一路杀回去！”
“让曹操、孙权、刘备那三个老贼，跪在我们面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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