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乔佳的公寓里，没有开灯。
她，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沙发角落。
那，华丽的，水晶吊灯，像一具，巨大的，沉默的，骨架，悬在，黑暗中。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坐了多久。
一天，两天，还是，更久？
时间，失去了，意义。
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灰。
从，付家别墅，走出来的那一刻。
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死在了那里。
那，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爱情。
那，曾经，被她，奉为圭臬的，五年。
原来，只是一场，精心包装的，骗局。
她，不是，公主。
她，只是，付炘翰，众多，战利品中，最，虚荣，也，最廉价的，那一个。
而，她，曾经，唾手可得的，最珍贵的，宝藏，却被她，亲手，扔进了，垃圾堆。
萧辰宇。
这个名字，像一根，最细，最锋利的，针，毫无预兆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带来了，一阵，尖锐，而，绵长的，刺痛。
黑暗中，无数，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大二那年，冬天。
她，急性肠胃炎，半夜，在宿舍，疼得，死去活来。
是，萧辰宇，接到她的，电话后，二十分钟，就，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她的楼下。
他，背着她，跑了，整整，两公里，才，打到，一辆车。
在医院里，他，跑前跑后，挂号，缴费，拿药。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他，那，忙碌的，身影。
心里，没有，感动。
只有，一丝，隐秘的，优越感。
和，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
她，想起了，她，第一次，参加，学校的，文艺汇演。
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是，萧辰宇，在后台，一遍，又一遍地，陪她，对台词。
他，用，自己，兼职，赚来的，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一双，最漂亮的，舞鞋。
而她，穿着，那双舞鞋，在台上，为，坐在，第一排的，付炘翰，跳了一支，最美的，开场舞。
演出结束，付炘翰，送了她，一捧，九十九朵的，蓝色妖姬。
她，在，所有人的，羡慕中，投入了，付炘翰的，怀抱。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站在，人群最后，默默，为她，鼓掌的，萧辰宇。
她，想起了，无数个，清晨。
萧辰宇，早早，等在她的，宿舍楼下，手上，拎着，她，最喜欢吃的，那家，小笼包。
她，也想起了，无数个，夜晚。
她，和，付炘翰，约会，晚归。
萧辰宇，总是会，像一个，忠诚的，卫士，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亲眼，看见她，走进，宿舍大门。
那，五年的，时光。
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傻子。
把，她，当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他，给她的，是，最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好。
而，她，回报给他的，是什么？
是，无尽的，索取。
是，刻薄的，挑剔。
是，一次又一次，当着，付炘翰的，面，对他的，羞辱。
“萧辰宇，你能不能，别总，跟着我？”
“你看看你，穿的，这身衣服，我朋友，会笑话我的。”
“我说了，我不喜欢，小笼包，你，听不懂吗？”
“求求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那些，曾经，被她，说出口的，最伤人的话。
此刻，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疼得，她，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付炘翰，他，给了她，什么？
他，给了她，昂贵的，包，名牌的，衣服。
他，带她，出入，最高档的，餐厅，和，最奢华的，派对。
他，满足了，她，所有的，虚荣心。
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那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
每一份，礼物，都是，一种，投资。
每一次，炫耀，都是，一次，展示。
她，只是，他，众多，奢侈品中，一个，会说话的，花瓶。
当，他需要的时候。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这个，花瓶，送到，别人的，床上，去换取，一百亿的，贷款。
而，萧辰宇。
他，什么都，没有。
他，能给她的，只有，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只有，在她生病时，那个，并不，宽阔，却，无比，温暖的，脊背。
只有，那，永远，追随在她身后，不敢，靠近，却，也，从未，离开的，目光。
她，曾经，拥有过，这个世界上，最，无价的，珍宝。
却，把它，当成了，一文不值的，石头。
她，为了，一块，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玻璃。
亲手，打碎了，那颗，最纯粹的，钻石。
“我……我真瞎了眼……”
乔佳，捂着，脸，终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压抑了，太久的，悔恨，与，痛苦，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会，那么，蠢？
为什么，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才，看清，这一切？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喉咙里，发出了，破风箱一般的，嘶哑声。
哭声，渐渐，停了。
她，从，沙发上，缓缓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黑暗，和，死寂，像，潮水般，重新，将她，包围。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攫住了她。
她，突然，疯狂地，想做点什么。
她，想，道歉。
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
但，她，就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哪怕，只是，为了，求得，自己内心，一丝一毫的，安宁。
这个念头，像一棵，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颤抖着，摸索着，找到了，自己，那只，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的，手机。
屏幕，亮起。
那，微弱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点开，通讯录。
那个，被她，删除了，无数次的，号码，她，却，早已，烂熟于心。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着。
像，一个，即将，按下，核弹按钮的，罪人。
一秒，两秒……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了，那个，拨号键。
“嘟……”
“嘟……”
那，单调，而，悠长的，等待音。
每一下，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脏上。
她，几乎，就要，挂断。
就在，她，即将，放弃的，那一刻。
电话，通了。
“咔哒。”
一声，轻响。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那，沉默，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乔佳，握着，手机，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棉花，死死地，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他吗？
他，是不是，已经，换号码了？
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和我，说话？
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翻滚。
她，能听到，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用，一种，带着，浓重哭腔的，颤抖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说完。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她，等待着。
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哪怕，是一句，愤怒的，咒骂。
一句，冰冷的，嘲讽。
或者，直接，挂断。
都好。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
那，令人，绝望的，沉默。
大概，过了，五秒钟。
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一个，男人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那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
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在，接听，一通，打错了的，骚扰电话。
“你是谁？”
乔佳，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耳膜。
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
还想，解释，我是乔佳。
还想，再，重复一遍，那句，迟到了，五年的，对不起。
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因为，那个，声音，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一句，比，“你是谁”，还要，残忍，一万倍的，话。
“我不认识你。”
说完。
“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那，冰冷的，忙音，像，最后的，丧钟。
彻底，敲碎了，她，心中，那，最后一丝，卑微的，幻想。
不认识……
他说，他，不认识我。
乔佳，呆呆地，举着，手机。
那双，美丽的，杏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愤怒的，咒骂，说明，还有，恨。
冰冷的，嘲讽，说明，还有，怨。
而，这句，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我不认识你”。
只说明，一件事。
她，乔佳。
连同，那，五年的，时光。
在他，萧辰宇的，世界里。
已经，被，彻底，抹去。
像，擦掉，一块，黑板上的，粉笔字。
干净，利落。
不留，一丝，痕迹。
她，已经，连，让他，恨的，资格，都，没有了。
手机，从她，那，无力的，手中，滑落。
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就像，她，那颗，已经，彻底，破碎的，心。
乔佳，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缓缓地，软倒。
整个人，瘫倒在，那片，冰冷，而，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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