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命运之网》· 第23章 暗夜疑云 (约 4000字)
夜色如墨，将小小的白石沟村彻底吞没。土坯房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简陋的家具和沉睡的人影拉得扭曲变形。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叫，更添几分深山老林的幽深与死寂。
凌云躺在土炕上，背部和腿上的伤口在孙郎中精心调制的草药作用下，传来阵阵清凉的麻痒感，这是愈合的迹象，但剧烈的疼痛并未完全消失，每一次轻微的翻身都会牵扯起一片锐痛。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绵长，仿佛陷入了沉睡，但全身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捕捉着屋内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响。
他无法入睡。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挥之不去的警惕。孙郎中的救治无可挑剔，村民们的淳朴热情也看似真挚，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似乎确实是上天赐予的避难所。但越是平静，他心中那根弦就绷得越紧。地底深渊的背叛、野狐渡的厮杀、巴音的牺牲……太多的教训告诉他，表面的安宁之下，往往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那个叫石猛的保长，中气十足的嗓音，沉稳的脚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猎户吗？进村时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真的是错觉吗？还有，他们被地下暗河冲到这里，真的只是巧合？
一个个疑问如同毒蛇，在他脑中盘旋。他必须尽快恢复行动能力，亲自确认这个村子的虚实。将生死完全寄托于他人的善意，是取死之道。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约莫子时前后，连最后几声犬吠也消失了，整个村庄仿佛彻底沉入了梦乡。
就在这时——
“咯吱……”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像是有人踩在老旧地板上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凌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耳朵竖了起来！不是阿木或其其格的翻身声，那声音更轻，更……刻意！
他屏住呼吸，将感知凝聚到外间。阿木和其其格睡在靠墙的草铺上，呼吸平稳悠长，显然还在熟睡。声音的来源……似乎是靠近门口的位置？
是谁？孙郎中？还是……别人？
声音没有再响起。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年久失修的房子在夜风中的自然呻吟。
是错觉吗？凌云不敢确定。他的伤势影响了感知的敏锐度。
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再没有任何异常。
就在他以为真是自己多心，精神稍稍松懈的刹那——
“嗖！”
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破空声，猛地从窗外袭来！
不是射向屋内，而是……射向了院子里的某个角落！
紧接着，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石子落地的“嗒”声！
是信号！有人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凌云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有鬼！这个村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强压下立刻跳起来的冲动，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势，但全身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他在等待，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窗外再次陷入了寂静。传递信号的人似乎并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打算，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什么，或者……在警告同伙？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院墙外由远及近，停在了孙郎中家的篱笆门外。接着，是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很有规律。
来了！凌云的手悄然摸向了藏在枕下的、孙郎中为他清理伤口时暂时放在一旁的短刃。冰凉的触感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里屋的门被轻轻推开，孙郎中披着外衣，端着油灯，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低声嘟囔着：“谁啊？大半夜的……”
他走到院门口，低声与门外的人交谈起来。声音压得极低，隔着堂屋，凌云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词语碎片。
“……怎么样？”（门外人）
“……伤得很重……一时半会走不了……”（孙郎中）
“……上面……吩咐……看紧点……”（门外人）
“……知道……放心……有数……”（孙郎中）
“……别出岔子……”（门外人）
“……嗯……”
断断续续的对话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随即，脚步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孙郎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轻轻关上门，插上门栓，叹了口气，端着油灯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重归寂静。
但凌云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窖！虽然听不清全部，但那几个关键词——“上面”、“吩咐”、“看紧点”、“别出岔子”——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孙郎中并非单纯的救治！他是在奉命监视他们！这个村子，这个看似与世隔绝的白石沟，根本就是某个势力布下的一个据点！他们不是幸运地找到了避难所，而是自投罗网，闯入了敌人的监视之下！
“上面”是谁？是崔振海？还是黑狼族？亦或是……北镇抚司内部的其他势力？
巨大的危机感让凌云浑身发冷。他们现在重伤在身，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生死完全操于他人之手！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趁对方还没有动手！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现实无情击碎。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别说离开这个被监视的村子，就连下地走路都困难。贸然行动，只会死得更快。
怎么办？凌云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是死路。假装不知，继续养伤？但对方既然已经盯上他们，随时可能下手。孙郎中的药里会不会有毒？晚上的食物有没有问题？
各种可怕的念头纷至沓来。他仔细回想孙郎中救治时的每一个细节，熬药、施针、包扎……手法专业，用药对症，不像是要立刻害死他们的样子。对方的目的，似乎更倾向于“控制”和“监视”，而不是立刻灭口。
为什么？他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是为了等“上面”的人来处置？还是想从他们口中套取什么情报？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压力，几乎要让凌云窒息。他看了一眼身旁昏睡的哈尔巴拉，又听了听外间阿木和其其格平稳的呼吸声。这三个信任他、依赖他的人，此刻的命运都系于他一身。他不能慌，不能乱！
冷静！必须冷静！
凌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方暂时没有动手，说明他们还有时间。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哪怕多恢复一分，就多一分自保和反抗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重新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内功心法。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为了疗伤，更是为了冲击因为重伤而滞涩的经脉，尽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更多的内力。哪怕会加重伤势，也在所不惜！
微弱的内息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流淌，如同开凿冰河，每前进一分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但凌云咬紧牙关，引导着内息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闭塞的穴道。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浑然不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暗中的每一刻都充满了煎熬和未知的危险。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第一丝微弱的曙光时，凌云终于感到丹田中那缕内息壮大了一丝，运转也顺畅了不少。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手臂和腿脚有了一些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不听使唤。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自己已经勉强可以下地行走，心中稍安。
这时，外间传来了窸窣的起床声，是阿木和其其格醒了。
“凌大哥，你醒了吗？感觉好点没？”阿木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炕边，关切地问道。其其格也跟了过来，大眼睛里带着依赖。
看着两个少年纯真而充满希望的眼神，凌云心中一阵刺痛。他不能告诉他们真相，那只会引起恐慌，打草惊蛇。
“好多了。”凌云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摸了摸阿木的头，“孙郎中的药很有效。阿木，其其格，你们记住，在这里，不要乱跑，不要多问，一切听孙郎中的安排，知道吗？”
他必须稳住这两个孩子，不能让他们露出破绽。
“嗯！我们知道！”阿木用力点头，其其格也乖巧地点头。
这时，孙郎中也端着热水和汤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醒了？感觉怎么样？来，先把药喝了。”
凌云接过药碗，目光平静地看着孙郎中，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需要时间，需要麻痹对方。
“多谢老先生，感觉好多了。”他微笑着，将药一饮而尽。
药汁依旧苦涩，但这一次，凌云品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昨天的、若有若无的酸涩味。是换了药方？还是……加了别的东西？
他的心沉了下去。博弈，已经从暗中，转到了明处。而他们，还远远没有准备好。
（本章约 40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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