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和一夜无眠，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他就起床了。
而他昨晚罕有的发火，让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当的举动，就会踩碎这脆弱的平静。
李丽丽更是全程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显然还在生闷气，刻意避开了周清和的目光，只默默地把早饭端上桌，然后便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平时最爱斗嘴的胖子和瘦猴，也都识趣地埋头吃饭，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周清和看着李丽丽刻意回避的身影，心里一阵发堵。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
“今天......都注意安全。”
他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后悔了。这生硬的叮嘱，反而让桌上的气氛更加凝滞。
胖子赶紧打圆场，声音刻意扬高：
“知道了和哥！咱们快点吃，别耽误上工。”
他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身边的瘦猴。
瘦猴立刻会意，三两口扒完碗里的粥，站起身：
“对对，走了走了。”
这俩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低气压的工棚。
晨光刺眼，周清和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丽丽依然背对着门口，单薄的肩膀显得格外固执。
他心头一沉，一种比疲惫更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李丽丽心里确实觉得委屈。
她想打电话给小梅，一方面是急着找到周清恒，商量账本的事；另一方面，制衣厂那边的工作刚有起色，她实在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机会。
胖子和瘦猴前些天情绪有点低落，她都看在眼里。
说到底，这场风波终究是因她而起，连累了大家，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和哥，你就不能跟嫂子道个歉嘛！你说你好好的发生什么火嘛！”
胖子见身后的周清和一步三回头地不停往回看，便停下脚步劝说道。
瘦猴也凑过来，“就是就是，嫂子也是一片好心，你就跟她服个软呗！”
瘦猴话音未落，周清和猛地转身，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撒开腿就往工棚的方向奔了回去。
他跑得又急又快，仿佛要把刚才所有的犹豫和别扭都甩在身后。
晨风刮过耳畔，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急切。
工棚门口，李丽丽正低头收拾着碗筷，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周清和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因奔跑而剧烈起伏。
他看着李丽丽微微泛红的眼圈，所有在路上打好的腹稿瞬间卡壳，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喘息、却清晰无比的话：
“丽丽......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火。”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却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别一个人去镇上跑，我今天会早点下工。然后，我陪你去......去找电话，行不行？”
李丽丽怔住了，握着碗筷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看着周清和额角渗出的汗珠，和他眼中那份笨拙却真诚的歉意，紧抿的嘴唇，终于微微松动。
李丽丽望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心头一软，却还是别过脸去，低声说：“知道了。”
这三个字虽轻，却让周清和紧绷的肩头松了几分。
他站在原地，还想说些什么，李丽丽已经转身收拾碗筷，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这天的活格外难熬。周清和心不在焉，铲沙的动作都比平日慢了几分。
胖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和哥，哄好了没？”
周清和摇摇头，又点点头，目光始终望着工棚的方向。
到了中午吃饭，沙厂包饭，看着李丽丽忙碌的身影，周清和有意靠拢，却总是被人打断。
黄昏收工时，周清和第一个放下铁锹。
他跟工头说晚上不加班，工头有点不开心，还是瘦猴给他递了一根烟，说了几句好话，工头才没说什么。
在沙厂吃过晚饭，周清和就在饭堂生了根。碗抢着洗，地抢着拖，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热水溅湿了他的衣襟，额角又沁出细汗，他却浑然不觉，只时不时抬眼，悄悄望向那个忙碌的身影。
“行了，走吧！”活终于干完，李丽丽看着满头大汗的周清和，眼里满是疼惜，心里那点子不痛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拿着湿毛巾小心地给他擦汗。
暮色渐沉，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沙厂。
周清和刻意放慢脚步，等李丽丽跟上。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也不是有意发脾气的。”
李丽丽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可是周清和，我不想躲在这里，更不想一辈子都被林家当犯人一样追逐。
周清和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了一声。
他们沿着尘土飞扬的小路往镇上去，远远看见菜市场的蓝色色顶棚时，周清和突然警觉地停下脚步。
前面人群骚动，隐约传来呵斥声。
他一把拉住李丽丽的手臂：“等一等。”
话音未落，只见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周清和脸色骤变，猛地攥紧李丽丽的手腕：“快跑！是治安队的！”
他拉着李丽丽转身就往回冲，两人在暮色中狂奔，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夺路狂奔，周清和紧握着李丽丽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生疼。
身后的脚步声和吆喝声越来越近。
“这边！”
周清和一个急转，拉着她闪进一处半塌的工棚，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
他们蜷缩在最深处的阴影里，周清和用身体护住李丽丽，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往这边跑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丽丽浑身发抖，周清和能感觉到她的恐惧。他把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用气声说：“别怕。”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工棚入口，几道身影在门外徘徊。
两人屏住呼吸，周清和的手心全是汗。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另一阵骚动。
“那边！快追！”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们依然不敢动弹，直到四周重新恢复寂静。
黑暗中，李丽丽轻轻拉住周清和的衣角，声音还在发颤：
“他们......会不会去沙厂找胖子和瘦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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