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真的意识,沉沦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境之中。
前一瞬,他还是那个在现代都市中为生活奔波的道观子弟,香火寥落,前途迷茫;下一瞬,他已置身于玄穹界,面对魔修的追杀,在生死边缘挣扎。
画面飞速流转。
他看到了摇光在归墟哨站为他断后,魂飞魄散,那决绝而温柔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他看到了守塔人燃尽残魂,挥出那惊天一剑,身影如泡影般消散。他看到了戊土峰前,厚土部修士高呼着“坤元归墟”,与敌偕亡的悲壮……
愧疚、无力、愤怒、悲伤……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道心。
“看啊,你谁都救不了……”一个阴冷沙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充满了蛊惑,“摇光因你而死,守塔人因你而逝,戊土峰的修士也因你的到来而加速了灭亡……你就是一个灾星!”
幻境再变。
他看到了地球,熟悉的城市却笼罩在硝烟与魔气之中。父母苍老无助的面容,朋友在妖魔爪下惨叫,道观被付之一炬……而他,却远在异界,无能为力。
“你追求的‘道’有什么用?连最亲的人都守护不了……不如沉沦,不如放弃……”
那声音愈发清晰,带着万噬妖藤特有的怨恨与贪婪,它巧妙地利用了张玄真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弱点,编织出最致命的心魔陷阱。
张玄真的道心开始剧烈动摇,识海中那枚刚刚蜕变的暗金色道种光芒明灭不定,表面甚至开始出现一丝丝细微的黑色裂纹。金丹的裂痕也在加速蔓延,那蜷缩的元婴虚影脸上露出了痛苦挣扎的神色。
外界的石穴中,张玄真盘坐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气息变得极其紊乱,时而狂暴,时而萎靡,甚至有一丝丝灰黑色的戾气从他周身毛孔中逸散出来。
“心魔入侵……”圣女眸光一凝,立刻看出了端倪。修士破境元婴,心魔劫乃是最凶险的关卡之一,外人难以直接相助,稍有不慎,不仅渡劫者会形神俱灭,护法之人也可能被心魔波及。
她能做的,唯有以自身精纯的幽冥之力,构筑起一道稳固的神魂屏障,隔绝外界可能存在的干扰,同时紧紧关注着张玄真的状态,一旦情况彻底失控,她必须做出决断……
……
识海之内,心魔幻境愈发酷烈。
张玄真仿佛置身于无间地狱,承受着无尽的轮回之苦。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努力,换来的都是更深的绝望与失去。
“放弃吧……融入永恒的虚无……再无烦恼……”那妖藤的残念狞笑着,化作无数扭曲的根须,缠绕向那暗金色的道种,要将这新生的希望彻底污染、吞噬。
就在道种光芒即将被黑暗彻底淹没,张玄真的意识也要沉沦于无尽幻境的刹那——
嗡!
那枚暗金色的道种,猛地一震!
一股温润、厚重、磅礴无边的“土德”道韵,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轰然爆发!
土,厚德载物,孕育万物,亦能……镇压邪祟,安魂定魄!
这源自九天息壤本源、融入大道之种的“土德”真意,在此刻展现出了它除了“生”之外的另一种伟力——“镇”!
不同于《九霄镇狱经》那种刚猛无俦、霸烈外显的镇压,这股“土德”镇魂之力,是内敛的,是包容的,是如同大地般沉默却无可动摇的稳固!
它没有去强行驱散那些心魔幻象,而是如同广袤无垠的大地,将所有的幻象、所有的负面情绪、所有的魔念,尽数……承载!
幻境依旧在,痛苦依旧在,但那撕心裂肺、动摇道基的冲击力,却仿佛被纳入了无边无际的厚土之中,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能轻易撕裂张玄真的神魂本源。
我承载你的痛苦,我接纳你的恐惧,我铭记你的悲伤……但这一切,都无法使我沉沦,只会成为我道基之下,更加坚实的土壤!
一种明悟,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照亮了张玄真近乎迷失的意识。
“道心惟微,人心惟危。唯精惟一,允执厥中……”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古老的经文在心间流淌,与此刻的感悟完美契合。
他不再去对抗心魔,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包容与坚定,去“观看”这些心魔,去“体验”这些痛苦,去“承认”自己的无力与恐惧。
承认它们的存在,理解它们的来源,然后……将它们化作自己前行道路上,警示与力量的基石!
那缠绕在道种上的魔念根须,在磅礴厚重的土德道韵冲刷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那阴冷沙哑的诅咒声,也变成了惊恐与不甘的尖叫,最终彻底湮灭。
暗金色的道种光芒大盛,表面的裂纹不仅瞬间愈合,其上的纹路变得更加玄奥复杂,散发出的道韵愈发深邃浩瀚。一种“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意境,油然而生。
金丹的裂痕也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生命本源的碎裂声,在张玄真体内响起!
并非金丹破碎,而是那层束缚着生命升华的坚固外壳,彻底崩开!
一道璀璨夺目的紫金色光柱,不受控制地从他头顶百会穴冲天而起!若非圣女早已布下幽冥屏障,这异象必然穿透石穴,直冲星墟!
光柱之中,一个约莫三寸高低、通体紫金、眉眼与张玄真一般无二、周身缭绕着厚重土黄道韵的小小婴儿,缓缓升起,悬浮于他头顶三尺之处!
这婴儿双目紧闭,小手结着一个玄奥的法印,周身气息与张玄真同源,却又更加纯粹,更加贴近天地法则!
元婴,成!
就在元婴成就的这一刻,张玄真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暴涨!感知范围瞬间扩大了十倍不止!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对空间波动的洞察、对自身力量的掌控,都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他“看”到了石穴之外,更加广阔星墟海中能量的流动,“听”到了星辰碎片划过虚空那细微的韵律,甚至能隐隐感知到脚下这片土地深处,那沉睡的、古老的地脉之力!
生命层次,发生了质的飞跃!寿元更是突破了千年大关!
然而,元婴既成,天劫将至!
修士逆天而行,凝聚元婴,窃取天地造化,必遭天妒,降下雷劫洗礼!渡不过,则身死道消,渡过去,则元婴稳固,真正踏入高阶修士的门槛!
张玄真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紫金光芒一闪而逝,一股强大的气息席卷整个石穴!
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感受到了冥冥之中,那正在星墟海深处汇聚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力量!
“天劫……要来了!”他沉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历经心魔洗礼、破而后立的坚定与沉稳。
圣女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天地威压,她撤去幽冥屏障,凝重地看向张玄真:“此地并非渡劫良所,需尽快寻找开阔之地!”
在狭小空间内渡劫,无异于自寻死路,天雷的威力会被集中,难以卸力。
张玄真点头,他刚刚成就元婴,气息尚未完全稳固,天劫却已锁定了他,必须立刻应对。
他挥手将那块剩余大半的九天息壤碎片收起,与圣女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化作流光,冲出了这处临时藏身的石穴。
外界,依旧是那片死寂与破碎并存的星墟海。但此刻,在张玄真的感知中,却是一片风云汇聚,雷云暗生之象!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相对开阔,又能一定程度上借助地利的地方,迎接这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次考验!
元婴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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