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三点，林深准时出现在云璟府顶层公寓的门口。
陈明跟在他身后，手里推着两个最大的行李箱，脸上还带着点搬运后的疲惫。林深自己则只背着一个简单的黑色双肩包，里面是他的笔记本电脑、几本常看的书，以及那份已经被他翻得微微卷边的《归程》剧本。
指纹锁识别成功，发出轻微的“嘀”声，厚重的防盗门应声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简的灰白色调空间。客厅宽敞得有些空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毫无遮挡的城市天际线，光线毫无阻碍地涌入，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照得发亮。家具很少，线条利落，看起来像是开发商统一的精装修风格，缺乏生活气息，干净得像一间高级酒店套房。
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和清洁剂混合的、略带冰冷的气味。
苏晚已经到了。
她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开放式中岛台后面，似乎在整理什么。她换了一身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削弱了几分平日的锐利，但挺直的脊背依旧透着惯有的严谨。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林深和陈明，最后落在行李箱上。
“来了。”她打了个招呼，语气如同在工作室对接工作流程，“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主卧，视野和私密性都最好。我住右手边的次卧。书房和健身房在二楼，一楼是公共区域。”她抬手指了指楼梯方向，条理清晰，“公寓有定期保洁，但不包含烹饪。冰箱里有基础的饮品和食材，如果需要特定的食物，可以告诉陈明补充。”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划分着彼此的“领地”和职责范围。
林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示意陈明将行李搬上楼。他自己则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这里很大，很豪华，也很……空洞。和他自己那间充满了随手放的剧本、唱片和收藏模型，显得有些凌乱却富有生命力的公寓截然不同。
“这里不像家，更像一个项目指挥部。”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苏晚正在冲洗一个玻璃杯，水流声哗哗作响。她没有回头，声音透过水声传来：“我们住在这里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营造‘家’的氛围。”
林深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语。他走上二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同样宽敞整洁，带着独立的浴室和衣帽间，床品是全新的高级灰，一切都无可挑剔，却也毫无个性。
他将背包放在靠窗的沙发上，走到落地窗前。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轮廓。但他此刻并无心欣赏。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隔阂感，在这座宽敞华丽的“牢笼”里弥漫开来。
等他下楼时，陈明已经离开。苏晚正坐在中岛台旁的高脚椅上，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放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
她冲泡咖啡的习惯很特别。先用热水温杯，然后仔细地将滤纸折好放入滤杯，倒入中度研磨的咖啡粉，轻轻拍平，再以极细的水流缓慢而均匀地注入刚好低于沸点的热水，看着咖啡粉慢慢膨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整个过程专注、安静，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美感。
林深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的动作吸引。
那专注的侧脸，那握着细嘴手冲壶的稳定手指，那空气中弥漫开的、带着果酸调的咖啡香气……一种极其细微的、没来由的熟悉感，如同水面下的暗流，轻轻拂过他的心尖。
很熟悉。
熟悉到……他几乎能想象出那杯咖啡入口时，应该带着怎样层次分明的风味。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并不常喝手冲咖啡，更偏好简单的意式浓缩。苏晚的这种冲泡方式，他也应该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苏晚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头，目光与他相遇。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瞬间掠过林深心头的奇异熟悉感，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要一杯吗？”她晃了晃手中的咖啡壶，语气客气而疏离。
林深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带来的剧本，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归程》的世界。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晚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以及咖啡香气若有若无的萦绕。
两个人，同处一个宽敞的空间，却各自固守着一方天地，客气，周全，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墙。
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深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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