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资本方的周旋暂告一段落，虽未完全落定，但希望的曙光已然显现。连续数日高强度的会谈和应酬，让林深的精神如同绷紧的弓弦，此刻稍稍松弛，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
他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晕开一小片温暖的光域。苏晚蜷在沙发里，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显然也还在处理后续的琐碎工作。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倦意，却还是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回来了。”
“嗯。”林深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他脱下外套，视线不经意扫过客厅角落那个空置了许久的玻璃花瓶，脚步微微一顿。
他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厨房，习惯性地想冲两杯咖啡，手碰到咖啡罐却停了下来。他转而烧了热水，泡了两杯温润的蜂蜜柚子茶。
将其中一杯放在苏晚面前的茶几上，他沉默地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并肩作战后的宁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悄然滋生的亲近。
第二天清晨，苏晚被门铃声吵醒。她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卧室，看见陈明正指挥着工人将一个沉重的纸箱搬进客厅。
“这是？”苏晚有些疑惑。
陈明擦了擦额角的汗，表情也有些莫名：“深哥一大早吩咐的，让我务必尽快送过来，还特意叮嘱了摆放的位置。”他指了指客厅角落那个花瓶。
林深这时也从卧室走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凌乱，神情却是一贯的平静。他没解释，只是走过去，亲手打开了纸箱。
浓郁而独特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纸箱里，是满满一箱含苞待放的白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纯洁无瑕，馥郁芬芳。
苏晚怔住了，视线凝固在那一片纯白之上，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百合……他手腕上的纹身，三年前她曾钟爱无比、他却因过敏而很少触碰的花……
林深没有看苏晚，他沉默地，一枝一枝，将那些百合细致地插入透明的玻璃花瓶中。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却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
白色的花朵在花瓶中徐徐展开，香气愈发霸道地侵占着客厅的每一寸空间。
苏晚看着他的侧影，看着那与记忆中重叠又迥异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悸动、还有巨大的迷惘交织成网，将她牢牢困住。他为什么……明明不记得，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放下东西便识趣地离开了。
公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满室挥之不去的百合香气。
林深插好最后一枝花，后退一步，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苏晚脸上。他看到她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震动与复杂，看到她微微翕动的鼻翼，和那瞬间泛红的眼圈。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浓烈的花香带来的细微刺激。
“摆着吧。”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别问原因。”
苏晚喉咙发紧，所有到了嘴边的疑问都被他这句“别问”堵了回去。她看着他那双深邃却空茫的眼睛，看着花瓶旁他袖口下若隐若现的百合纹身，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记得吗？不，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不记得。这只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源自本能深处的驱使。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让微凉的晨风吹散一些那令人心慌意乱的香气。
林深站在原地，看着她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瓶盛放的百合。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奇异地压过了花香带来的轻微不适。好像这个空间，因为多了这些花，才终于填补了某种他一直未曾察觉的空洞。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在某个疲惫的深夜，看着那个空花瓶，这个念头就无比固执地钻了出来，必须执行。
苏晚转过身，目光再次掠过那瓶百合，与他视线相接。两人之间隔着流动的空气与花香，沉默无声，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暗涌。
她看不懂他此刻的行为，正如他看不懂自己心底那莫名的冲动。
唯有百合的香气，缱绻而固执地，缠绕在两人周围，像一道无声的谜题，又像一段被遗忘的归程，悄然提示着那些沉睡在时光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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